易鶴平在主峰后面找到了百里疏。
披著黑袍的青年站在一座墓碑之前,手中提著用布條包裹的長弓。
易鶴平看著他的背影,有那么一會兒才走上前去。百里疏早已經察覺到他的到來,只是并沒有轉過頭,也沒有開口。
他們站在同一塊墓碑前在這片墓地里,這塊墓碑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沒有剛剛立下的賀擎川他們的墓碑那么新。墓碑上刻著一個名字“沈頁”。
百里疏微微垂著頭看著這塊墓碑,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但是易鶴平知道百里疏其實在難過。
師父師父,當師父的就像長輩像父親一樣,哪有當父親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什么古氏十八的家主,什么紀元里的英雄,百里疏不過只是個容易想太多,喜歡把話悶在心里的孩子罷了。
一直以來,在易鶴平眼中百里疏只是當初那個坐在高臺上的少年,安靜而悲傷,不聲不響地讓自己背上很多責任,明明很累很苦也不會說出來。
這樣的孩子最讓當長輩的頭疼了,卻也最讓當長輩的也跟著一起難過起來。
但是如今,親手將徒弟送上戰場的人已經沒有資格以“師父”自稱了。
“當初我殺了他,親手。”
站了不知道多久,百里疏忽然輕聲開口。
他看著墓碑,想起紀元中斷產生的投影位面的事情。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姓名,還日復一日茫然地走在大地上,有時候會遇到一些很好的人,有時候會遇到一些不好的人,有時候會很強大,但有時候也會倒在地上,蜷縮著感受生命從身上漸漸流逝,再醒來的時候,腦海中一片雪白什么都不記得。
是那個冬夜里,大雪無窮無盡地落著,披著黑色長袍的男子從漫天的飛雪中走出,在他面前單膝下跪。
叫做“沈頁”的男子在漫天飛雪的冬夜找到了他,第一次回答了那個問題。
從此他叫百里疏。
他開始擁有了一個叫做“家”的地方,他回到了百里家族,百里家族的所有子弟都將他視若神明,他們忠心耿耿地追隨在他身后,他的一句話就能夠讓他們毫不猶豫地赴死一如在混沌紀元之中。
無根之花就此落到了地上,他被世界重新接納了。
作為百里家主的日子其實算得上開心的,他總是坐在窗邊,看著年輕的族中弟子來來往往。
百里疏覺得自己應該負起一個作為家主的責任。
那些眼中跳動年輕火焰的弟子恭恭敬敬地喊一聲家主,對他視若神明,他總是要對他們負起責任的。
所以在察覺到沈正在策劃著,以百里家族的血達成另外的目的之時,百里疏毫不猶豫地親手殺了他。
在見沈頁最后一面的時候,他獨自舉著火把走進了百里家族的地牢中,陰冷潮濕的地牢里,那位有著神秘手段的老人安靜地坐著。
在見沈頁之前,百里疏其實想過,自己真的能夠下手殺了沈頁嗎他真的下得去手嗎
沈頁是那個在漫天飛雪里,告訴他他是誰,將他帶回百里家族的人啊。
他真的能夠下得了手嗎
百里疏自己也不知道,所以舉著火把走在幽暗的通道中,只覺得風凄冷而悲寒。
公子日理萬機十分辛苦,既然公子已經為我畫地為牢了,就不再為公子多增事端了。這也是老朽如今唯一能夠再為公子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