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
寧州是南陳王朝與突契王朝邊境上的一個州,過了寧州之后朝北就進入突契王朝的領土。而太上宗就在突契北部與忽吉南部相交處。不論是忽吉還是突契,都已經是屬于十二王朝大陸東北雪地的國家了,進入突契以后,一年無夏,只擁有一個短暫的春季。而更北的忽吉則是全年只有一個冬季。
太古的雪脈蜿蜒如龍橫臥在突契與忽吉的領土之中。
“太上宗就在那北地的雪脈之中,天柱沉于主峰之下。”
葉秋生坐在篝火前,撥動著火堆,看著火舌慢慢地卷起來,火光明明暗暗。
百里疏坐在他的對面,沒有帶那把金色長弓,反而帶了已經很久不見他攜帶過的長劍。
雁門郡的天柱升起之后,他們從九玄門出發,朝著太上宗趕去。因為霧鷙從地底飛出,王朝控制了東部的天空,從太上宗到九玄門之間的青冥塔的聯系被切斷了,而天柱的力量不斷地擴散,擾亂了中間這一片區域的靈氣,無法采取飛舟或者空間傳送的方式直接到達太上宗。
為了避免被高空中的霧鷙以及凌霄鳥發現行蹤,百里疏同葉秋生這一路過來只能避開城池,從荒蕪之地經過,快速地御劍飛行。
葉秋生抬眼看向坐在對面的百里疏。
百里疏正在注視著燃燒著的火焰,火光落在他的臉龐上,落在他的眼底,像暗水上粼粼的燈火。他看起來也在想著什么事情。
在葉秋生的記憶中,百里疏總是披著雪一樣的長袍,袍袖翻飛如鶴,不論站在哪里都是一副與他人格格不入的樣子,像是高雪之峰上凝望世人的仙人。心里藏著很多很多的事,他不會同別人說,別人也不見得知曉。
天外仙,天外仙。
葉秋生想著,忽然笑了一聲。
百里疏抬起眼。
“我在想”葉秋生叼著一節短短的草根,臉上帶上了點兒輕微的笑意,“之前有人說我是假書生,還真沒有說錯,三桶水半吊子晃啊晃。”
百里疏靜默地看著他。
葉秋生習慣了跟這位說話十句得不到一句回答,反正他一個人能夠把百里疏不回答的那十句九句也說了,甚至還有富余。別人聊天得不到回答大概會覺得無趣和尷尬,但他一個打架的時候還經常因為話太多把人氣得火冒三丈的人,大概是不會知道什么叫做尷尬。
“什么天外仙,我當初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才這么瞎起的。”葉秋生咬著草根,笑得懶懶散散的,“想想,天外的仙人應該什么都不關心才對。”
然而百里疏的心事卻是多得讓人怎么也看不清。
而且
仙門八宗聯合的會議召開的時候,葉秋生再一次看到百里疏的時候,對方已經披上了象征掌門身份的黑袍,袍上繁復的金線銀絲刺繡。長老們簇擁在他的身邊,千萬人追隨在他的身后服從于他的命令。
但是葉秋生看著披著黑袍的百里疏坐在首座,神情依舊淡漠,卻覺得其實對方還是當初那個百里疏。
或者說,其實百里疏就是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天外的仙人是不該關心地上的眾生的死活的,可他卻好像將整個大地,不論是什么身份的人,將所有一切的命運當成了他的責任。當初桐門關一戰的時候,葉秋生也在戰場上,人群潰敗的時候,他看到百里疏提著長弓逆著人流走出去。
他想起了自己無數次看到壁畫上出現這樣的畫面,他目睹著披著黑袍的清瘦青年逆著人流獨行,忽然地就覺得難受起來了。
于是他沒有退后,撥開人群也努力地朝前走去。
這么做其實好像沒有什么用處也沒有什么意義,只是看著對方孤獨前行的背影,他覺得難受而已,于是他也向前走去。
雖然沒有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