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漆黑一片。
有風從墓碑間輕輕地穿過去。
仿佛有人前來告別,卻又無聲無息地離開了一樣。
楚留香已經對這場爭論失去了信心,只還掙扎著說道:“你若是真的愛她,就應該救她,而不是任由她犯傻!”
他看不清言修然的神色。
月亮從山的一畔升了起來,清冷的光照在少年白皙的側臉上,言修然的聲音很輕,仿佛生怕驚醒了什么一樣:“不,你并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么樣子,楚香帥。”
“我師姐并不是一時沖動做出這個決定來的。她花了整整十二年,在不斷的痛苦與折磨之中,做出了這個決定。她用了十二年來拷問自己,什么時候死去。我了解她,正如我了解我自己。”
“她并不是在一天之內死去的。她是一點一點死去的。”
言修然忽然轉頭看向他,一雙漆黑的眼睛在月亮的照耀下仿佛一塊打磨精美的黑色石頭:“楚香帥,我們以前沒的選。”
“現在有的選了,我們想做真正想做的事情。”
他輕輕地說著,仿佛正在和一個相識的人告別一樣:
“我想活,而她想死。”
“我會尊重她想死,她也會尊重我想活著。我不逼著她和我一起活下去,她也不逼著我和她一起赴死,我們正是以這樣的方式愛著彼此二十年的。
楚留香這么長時間以來一直以為是一個孩子、或是女人扼死了暮成雪,因對方力氣不足,頭顱才沒有從脖子上斷裂,如此完整的得以留存。
現在他才明白,那只是一場溫柔的告別。
將那昔日如畫般美艷的面龐完整地留存,即便早已被歲月篡改到面目全非也要留一個完整清白。
不要弄傷她。
不要吵醒那沉睡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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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就連楚留香也坐了下來,倚在一個沒有名字的墓碑上。
他很少能和一個兇手如此平和地交流。
但是他轉頭望向言修然,卻很難對他升起憎恨的想法。
少年的面龐在月光的映照下似一塊雕琢精美的玉石,誰能想到這樣容貌俊美、驚才艷絕的翩翩公子卻是父母□□剩下的孽種,自幼便幾乎被生母扼死,歷經如此多的劫難活下來,卻依舊是個面容乖巧無害的孩子模樣。
誰能對這樣好看而又溫和的孩子生出歹心呢?
楚留香問:“如果我沒猜錯,你對藥物的效果已經麻痹,很早以前就已經想起來你自己就是暮成雪一案的兇手了,對吧?”
他還是問出了那個困擾他多時的問題:“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引導我跟著你父親的腳步去做這樣的事情?”
言修然轉頭看向楚留香,眼睛里是孩子氣的固執:“因為這是一場游戲。”
他的聲音里沒有感情,仿佛一只冷酷至極的木偶。
他的臉上掛著笑容,眼睛里卻沒有笑意。
“我的父親是我這一生遇到過最強大的對手。我唯有將他打敗,才能真正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