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譽來到盧府的時候,盧瑥安正挨在枕頭上。
他的長發沒有編成時下流行的小豬尾,而是散落在肩后,還戴上了一頂大大的黑毛貂皮帽子,禿頂蓋住了,耳朵也蓋住了,襯得蒼白的臉也小巧了許多。
這么瘦瘦弱弱的一個人,說話的聲音也軟軟弱弱的,秦譽只看到盧瑥安那毫無血色的慘白嘴唇在輕微地張合,完全聽不到他在念些什么。而一旁的哥兒小廝,則在邊聽邊寫,在一張信紙上寫著什么。
盧瑥安在給原身的友人寫信。
原身是個交游廣闊的舉人,舉人、秀才、甚至進士同窗都不少,還很愛分享,當他剛開始嘗得麻粉的快活時,就很大方地把一包包昂貴的麻粉都向這些同窗友人寄送過去了。原身的相好言韜正是利用了原身的這一點,把麻粉推廣到原身的文人圈子里。
這些友人深受麻粉所害。
盧瑥安是替原身寫信致歉的,給這些友人道歉,也給這些友人的家里人囑咐。
又讓秋實寫了,他盧瑥安戒麻十天,盡管痛苦難忍,但如今終于戒斷了,身輕如燕,十分舒適,再休養幾天,應該就能出門行走了;而他的愛犬卻一時不慎,掙脫鎖鏈,狗急跳墻,去吸食別家的麻`煙,毒發身亡,令人痛惜,所以千萬謹記,不能再度吸食。
又問各位友人現狀如何,盼大家都能休養好,而售賣黑心商人希望能得以懲戒。
秦譽來時,這樣的信,盧瑥安已經讓秋實代他寫了三十來封。
因為多日失眠,且戒斷反應劇烈,盧瑥安疲倦不堪,只是看著秋實寫信,動動嘴唇而已,但都困倦不已,想要休息。但見盧夫人帶著一串人過來,盧瑥安才強打精神,讓秋實扶他坐得正一些,又給自己整理好帽子。
即使帶著病容,也要保持一個舉人的端正形象!
努力睜開迷蒙的雙眼,見盧夫人身后的那一串人,全都威風凜凜,高大強壯,面容嚴肅,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除了為首的一個穿著官袍的,其他都身穿衙役護甲,背后戴刀。這些衙役警覺地看向四周,仿佛隨時都會有人跳出來行刺似的。
哥兒的房間,衙役們不好入內,盧夫人只允許秦譽進來,其他衙役一概呆在門外。
盧瑥安盯了好一會兒,遲鈍的腦袋總算把人給辨認出來,為首這個穿著深藍長袍馬褂的男人,胸前有著兇狠頂角的獬豸補服,正是被原身上輩子刺殺過的表兄秦譽。都說光頭禿頂最能驗證一個人頭型輪廓,秦譽進屋時花翎頂戴被摘下來了,天庭飽滿,五官挺拔,不茍言笑,就是額上禿頭(不是)也掩蓋不了他的俊朗。
只是,這位表兄,雖然進屋了,卻是十分警覺。眼神里充滿了警惕,還跟在盧夫人后面,與盧瑥安的病床拉開了五六步的距離。
秦譽真的非常警覺。
說不定,在上一輩子,他就是因為沒有帶護衛進屋,又對這位病弱哥兒沒有絲毫防備,才被刺殺成功的。這位病弱哥兒遠看上去,臉又蒼白又小巧,軟趴趴地躺在床上,就像一個將死之人,誰也想不到他能爆發出那么大的力量。
而現在,連這未來兇手的爹爹,也就是秦譽的表叔,被受雇于黑心商人的打手們刺殺而受傷。在這種有仇的情況下,這位哥兒被黑心商人還過,與秦譽又是表兄弟的關系,居然還能為了再度吸食麻粉刺殺他!
可見麻粉的控制力量相當厲害,必須切斷所有來源,并把現有的麻粉全部銷毀!
對于這個潛在的兇手,秦譽充滿了警惕。
不過,這次他有護甲護身,絕對不會有機會讓這人刺殺成功,讓禁麻事業功虧一簣的。
于是,就算是進來了,秦譽也離盧瑥安遠遠的。春華把凳子搬了過來,請盧夫人和秦大人在盧瑥安的病床前落座,秦譽也把凳子還拉得更遠一些。
盧夫人見此,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頗為疏遠地說道:“表侄呀,你看小安他病得這么重,還需要休養,有什么事就快問,讓小安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