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瞬息萬變,卻又亙古不變,一如這顆丑陋而黯淡無光的行星,日復一日在軌道上機械地旋轉。蒼黃的天空下,砂礫被席卷到半空中,細碎地將如行尸走肉般的拾荒者包圍。
最后一滴液體沒入杯中,用纖細的手指輕托舉起杯底放在鼻端嗅了嗅,女人姣好的面容上浮起了一絲笑意。白煙無聲地從熏香盒中騰起消散在空中,裝飾奢華舒適的小樓中安靜得只聽得到細沙拍在窗戶上的輕響,安娜用手撐著額闔眼側躺在沙發上,柔軟的金發隨意地散落在她白皙的肩上,那金色似是在手臂上也烙下印記,化作了由金色砂粉勾勒出的枝藤。
她卻并非睡著,相處多年,蘇蘭只稍一眼便看出安娜在想事情,因此蘇蘭也便一人自飲自樂,但這樣平靜的氛圍并未持續多久,閉著眼的安娜忽而輕抬起頭,慵懶地開口道“蘇蘭,來客人了”
蘇蘭聞言動作稍頓,她側過臉向門口看去,那處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來過的跡象,疑惑地用指尖抵住唇,淺眸的女子正想告訴安娜無人來訪,便忽然瞥見不知何時打開的窗戶上蹲著一人。
不速之客瘦得雙頰凹陷,他臉色蒼白,又著一身黑衣,看著像是到外覓食的蝙蝠般。他毫無聲息地跳下窗框,也不顧蘇蘭那皺起眉的不悅神情,自顧自就走到沙發旁雙手攤開大咧咧坐下。
“下次來時麻煩從正門進來。”看著吹進房中的砂礫與沾染在地上的點點血跡,蘇蘭說著放下了酒杯“總從窗戶進來,總跟進賊了似的,還給我徒增不少麻煩。”
“都是小事正門和窗戶明明沒有區別反正只要進到這來就可以了吧”癱坐在沙發上的骷髏一如既往無精打采地碎碎念著,聽到他的聲音,安娜睜開了眼,并緩慢從沙發上坐起。金發順從地從肩膀上滑落,那枝藤卻依舊停駐在白皙的手臂上,它仿佛透過底下掩埋的傷口吸收著安娜的生命力,勃勃生機著仿佛活物。
“我今日沒有和人交戰的心情。”似是有些疲倦,安娜只用手撐著下巴,半睜著眼如此道,蘇蘭習慣地嘆了聲氣,起身便打算去關上窗戶。骷髏的視線落在面前的酒杯上,沒去管受傷的小腿,他只是無神地道
“我今天不是來干這個的啊”
“真是稀奇了。”安娜不咸不淡地如此回答,便用手端起自己這一側的酒杯“那是何事”
骷髏并未回答。
死氣沉沉的青年有些出神地盯著窗戶,這般安靜下來,便令他周身的狼狽更加明顯,又何止是腿部有傷口,他的手心淌著一道血痕,身上的黑色衣服也被血跡滲透,一抹血色沾染在他脖頸上,卻不知是他的,還是其余人的。
“好像從出生開始這地方就是這鬼樣子。”他如此說著,聲音一如既往地沒有生氣“我們都是拾荒者出身,哦,好像我現在也是,啊說起來我還見過小時候的蜘蛛那個時候莫老頭也還在,當年他還給過我一點肉吃,等等好像扯遠了多虧了那口飯我才有今天把所有城外勢力都收拾了”
喝酒的動作猛地一頓,安娜瞇起了金色的眸,這才緩緩開口道“你把城外的家伙都收拾了”
“啊遇到了點麻煩,不過還算一切順利。”像是只是在說一件小事,骷髏面無表情地這般回答著,他抬頭看著天花板,像是透過天花板看向天空“所以這個星球對我來說已經無聊透頂了。”
骷髏是個追求刺激的人,他崇尚武力,好戰,但他現在卻仿佛被關在籠子里,不光是他,所有在第六區出生的人都被關在了這個籠子里。
青年垂眸看向若有所思的紅街掌權者,無精打采地道“我們合作吧。”
“你打算做什么”
“有我,有紅街,有紅眼,”骷顱看著自己舉起的掌心,隨后慢慢將它翻轉向下“我們可以顛覆這顆星球。”
蘇蘭在不遠處站住不動,安娜面無表情地斜靠在沙發上用手撐著額,她望著骷髏片刻,這才平靜道“你忘了以前的拾荒者什么下場”
城主用無數拾荒者的血肉鞏固起了自己的威望,那些尸體就雜亂地躺在城外,無人收拾,也無人敢靠近,熾熱的陽光烤焦他們的皮膚,食腐獸吞下他們的血肉,而他們的白骨則被流沙所掩埋。那如地獄般的場景成了每一個拾荒者的噩夢,從此再無人敢肖想逃跑,無人再敢反抗城主的權威。
“我們是不同的。”而骷髏只是這么說著“我們和以前的那些人不同。”
安娜并不做聲,她伸出指尖卷曲著垂落的發絲,似是有些舉棋不定。骷髏當然明白這個女人的顧慮,她和他們不一樣,在安娜身后所站著的是紅街的弱者,一旦安娜倒下,那么紅街便將成為地獄如以前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