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老哥是那個營房的”
身穿短襟的老者聞聲面色微變態度恭敬的開口道。
“先登,甲字營。”
聞聲身穿短襟的老者身子猛然輕顫,于老卒而言才知道當年的先登死士戰力幾何,身無寸甲,手持短刀,每戰必然沖鋒在最前方,能夠活下來的都是大齊軍中最為驍勇的猛士。
本是整個大齊軍中的第一等的精銳,可后來在漁陽道一戰之后也不知為何,莫名的便衰落下來,慢慢的在軍中沉寂下去,在無半點聲響。
“老哥官居何職”
短襟老者再度出聲。
“本是一校尉。”
“僥幸在漁陽道不死,臨了混了個裨將回鄉。”
老者猛然吸了一口,煙斗里的煙絲驟然亮起,一口濃煙吐出,敲了敲手中的煙桿,掛在腰間,徐徐起身。
“和談,和談,真他娘的丟臉”
老者一口濃痰吐出不偏不倚整好落到最前方禁軍的盾牌上,后者瞪眼看著那老者,那知老者怡然不懼罵罵咧咧道,那禁軍剛欲出聲便被身后的校尉瞪了一眼,那校尉還客客氣氣的對著老者拱了拱手。
“人老了,也就在這幫小崽子面前出出氣。”
老者自嘲一笑。
“爾等又意欲何為”
老者轉身時余光落到那短襟老者身上時停留了片刻,目光游走到余下的十幾個老者身上時,也是滿身死氣,心中已經隱隱猜出了目的。
“若是當真割地,那我等便撞死在鴻臚寺外。”
“鄰曲城的事情再前,我也不說那些殺人的蠢話,免得禍及家中兒孫,可若是置若罔聞我能這后半生咽不下這口氣,倒不如死在這門口來得痛快。”
短襟老者咧嘴一笑,
透著三分怨氣,七分悲涼,
“有些事怨不得陛下,北邊還有二十萬鐵騎。”
老者指了指拒鹿郡的方向。
“若是真有此意,不若回軍吧。”
“昨日,軍中開始招募老卒。”
“老夫家中幾個孫女前幾日都打發出去了,余下的銀子也都捐了給上黨戰死的大齊兒郎作撫恤,能做的都做了,如今只剩下這半截入土的身子,思來想去白白死在這鴻臚寺外,不若回軍,講到底現在要老夫上陣殺死,心有余而力不足,不過練練那些生瓜蛋子還是綽綽有余的。”
“京畿之地,還有數十萬青壯。”
“前幾日的幾道政令下來后,想來再過個十來年我大齊青壯人口又能補上,而所謂的和談,其實誰心里都很清楚,不過扯犢子罷了,給雙方一個罷休的臺階,又或者說是理由。”
“可大齊的未來,絕對不是區區一紙合約靠得住的。”
“南陽三郡,不割罷了,割地也罷。”
“終歸而言是看往后誰的刀子更快。”
老者說完后伸了個懶腰往長街的另一端走去,身后的那個短襟老者目光在鴻臚寺大門和老者的背影身上不斷游走,最終還是心一橫邁步追了上去,在沉默的人群中逆行的十余個老邁的身影有些突兀,遠遠看著似乎和永安的百姓格格不入,無比蕭索,可誰又曉得并不矯健的步伐中隱藏著比走向死亡更大的勇氣。
鴻臚寺,
大廳之中,
氛圍比起前兩日要凝重許多,隨行的齊國官員好似霜打的茄子一般,講到底割地一事自古以來于國便是天大的恥辱,昨日已經提出,并且拖了一日,想來今日怎么也會有一個結果出來,可于在場的諸位而言是能夠刻進棺材板中的恥辱。
可恥辱歸恥辱,
談判還在繼續著,
齊國的官員在這條實木長桌上盡可能的為自己的國家爭取一點利益,哪怕只是一寸國土也是極好的,百曉生在場中周旋著,一些細節可以退讓,可一旦涉及到土地的時候便是巋然不動,任憑唾沫橫飛,百般理由,皆是如此。
身穿蟒袍的少年郎雙腿搭在實木桌上,目光望著銅爐中升起的裊裊青煙思緒翻飛,突兀想起了宮中那位身穿黃袍的老人,口口聲聲皆是俗人,可那樣一個俗人硬生生的將只富不強如同肥肉一般的齊國練出了一身腱子肉。
二十年前是個轉折,齊國有了對外征戰的實力,二十年后的今天若上黨不敗,或許如今整個大乾過半的國土都已經并入齊國的版圖,他絕對不是口中一介俗人,相反整個不知道他死的那一刻永安城,齊境,又是何等模樣
梅雨季還沒過,時常陰雨綿綿。
“滴答滴答”
窗外有雨聲傳來,
大廳中的眾人所有的思緒都放了談判上自然沒有注意到,少年郎突兀的起身推開窗戶,一陣涼風從外灌入,風中夾雜著細碎的雨滴拍打在臉上,深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氣整個人清醒許多。
仰頭看去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申時末,本就陰雨連綿的天氣,加上時日不早,此刻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大廳中的談判已經進入到了尾聲。
齊國割南陽三郡之地,放漁陽道一萬兵卒,上黨一戰就此揭過,換大乾十年之內不犯邊境,沒有值得或者不值得,因為眼下齊國打不下去了,早些結束或許是更好的結局,可蘇泉州蓋下印章的時候心頭還是莫名的有些沉重,因為輕飄飄的一紙和約,實在比不得手中沉穩的刀子,輕輕一劃便能輕易被割開。
但愿吧,
但愿乾人提起刀子南下的時候,
我大齊還有一戰之力。
當鴻臚寺的大門被推開的那一刻,
蘇泉州呆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