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遲一開口,霍懷信便有些怵了。
侯府的恩人便罷了,燕氏可是整個皇族,雖然太長公主身份的確尊貴,可這位睿親王世子怎就隨便將秦九姑娘捧到這樣高的位置?
霍懷信欲言又止,燕遲卻不給他說話機會,“霍知府還沒有回答九姑娘的問題,緣何死者的死因還未定,就篤定是二公子打死的人?”
霍懷信立刻收斂了心神,他沒忘記,這位秦九姑娘質疑了他的定案。
輕咳一聲,霍懷信溫聲道,“九姑娘這就不知了,衙門仵作已第一時間驗了尸,死去的林大興的確是被打死,為何在二公子離開之后才吐血?那是因為林大興身上都是內傷,肋骨骨折,刺破內臟,是常有的事。”
微微一頓,霍懷信格外關切的道,“這些事說來九姑娘只怕要害怕,還是不要聽了。”
江氏和岳凝在旁聽的眉峰一顫,知府大人可太小瞧秦莞了!
霍懷信一副和藹親切模樣,秦莞卻上前一步,“未剖驗尸體,如何就證明死者是被刺破內臟而死?人之五臟,心肝脾肺腎,林大興是何處被刺破?”
霍懷信面上的溫和笑意僵住,對著秦莞清銳的目光,他竟有些啞口無言。
人之臟腑,看又看不著,他怎知是哪里被刺破?
“九姑娘,無論刺破哪里,都是二公子打了人導致的,這還需要深究?”
秦莞眉頭一皺,表情嚴正起來,“獄情之失,多起于發端之差,知府大人不重勘驗,便可導致獄情有偏枉生冤案——”
霍懷信仿佛被踩了痛處似得眉頭一皺,“九姑娘年紀輕輕不懂刑獄,在我的手上還從未生過冤案,此案人證物證俱在,連二公子自己都已經招認,還需要怎么勘驗?”
為官之人最重官聲,霍懷信想要繼續高升,便絕不許自己和冤案二字有所牽扯。
秦莞眉頭皺的更緊,她唇角緊緊抿一下才道,“大周歷兩百三十五年三月,時任大理寺副卿的沈毅大人曾編撰《大理寺校正洗冤錄》一書,書中所言,獄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檢驗,為官審案,并非得一證詞便可草草了事,此案諸多細節不明,連死者的死因這般重要的線索都未確定,大人怎可草率定案?”
秦莞背脊挺直如劍,話語更是擲地有聲,這樣的她,和平時雖清冷堅韌卻溫婉靜雅的樣子大為不同,她的鋒芒外露,聲勢逼人,便是霍懷信,也被她問的堪堪后退一步。
“你——”霍懷信臉色漲紅,無法反駁之下只好道,“你休要提沈毅,沈毅身為大理寺卿,自己因徇私包庇欺君罔上害死了全家,你把他的話當做箴言簡直可笑!”
秦莞的目光驟然鋒利起來,她拳頭緊攥,在霍懷信明顯有些心虛的目光之下,她喉頭如塞了一塊硬鐵似得哽住,竟然不能為父親喊一聲冤屈。
一股子淚意沖上鼻腔,秦莞生生咬緊了牙關才忍住。
不,不能哭,父親在看著她,這些人……這些人不過是不知實情的愚人,而京城的案子落下了帷幕,她不能公然的為父親辯解。
從死而復生的那一刻她便知道,這是一條黑暗且只有自己獨行的路,心里的話,心里的憤怒和痛恨,無論何時何地,皆不能與人言。
深吸口氣,秦莞面色煞白的道,“秦莞一介民女,不知沈毅有沒有徇私包庇欺君罔上,秦莞只知,這本《大理寺校正洗冤錄》是沈毅費盡心血之作,是可名垂青史的刑獄典籍,當年此文由國子監文館印發,曾發于各地府衙,秦莞不信知府大人沒有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