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瀾將水盆放在一邊,又將身上的衣裙拂了拂,對著秦莞便是一個禮。
“九姑娘。”
秦莞上下打量了清瀾一瞬,此刻的清瀾可并非是尋常裝扮,她身上正穿著一件戲服,長長的水袖挽在她手腕之上,而她面上掛著水珠,似乎剛剛洗過臉,秦莞見她唇角還有一絲殘紅掛著,心中不由得明白,“清瀾姑娘可方便?”
清瀾遲疑了一下,側身一讓,“九姑娘請屋里坐。”
秦莞點點頭,便走了進去,一入屋子,便看到靠窗的長榻之上果然擺著一堆裝著胭脂水粉的瓶瓶罐罐,清瀾拿著水盆走進來,見秦莞看那些物件,便道,“晨起練嗓子,響起好長時間沒唱這《湘江怨》了,便裝扮了幾分。”
尋常人在家里練曲子至多穿個衣裳,可清瀾卻是連妝容都要拾掇幾分,秦莞打量了清瀾一瞬,便見清瀾利落的退下了戲服,又將那長榻之上的瓶瓶罐罐盡數收撿起來,然后沏了一壺茶出來,“九姑娘請坐,一杯粗茶,九姑娘不要嫌棄。”
“怎會,清瀾姑娘練曲子都是這般?”
秦莞落座,語氣好奇的一問,清瀾聞言笑了笑,“自然也不是的,只是在這府中實在是無趣,與其坐在這里擔心,還不如好好練練功夫。”
秦莞聞言不由眼底微亮,唱戲雖然也看天賦,可練習的功夫卻不能少,光憑著這一點精神,秦莞對清瀾的好感便又多了幾分。
“姑娘往后有什么打算?”
秦莞這一問乃是實打實的關切,清瀾聞言苦笑一下,“雙清班定然是要散了,我只怕會去南邊……”
秦莞微微疑惑,清瀾便道,“我本就是永州人,拜入雙清班,也是因為喜歡南戲,可近年來雙清班越來越融合了北戲的味道,若是沒出事,我待著便罷了,眼下這般樣子,我干脆回去南邊了,回去永州,哪怕隨便找個茶樓也好。”
找個茶樓唱點小曲目自然和在大戲班子里做臺柱子不同,秦莞嘆息道,“為何不留在京城?姑娘一身的功夫,若是真的去了茶樓怕是要埋沒了。”
清瀾搖了搖頭,“這些年練的苦,眼下有了這身功夫去哪里都不怕,最好當然還是尋個熱鬧的班子,可如果不行,去茶樓簡簡單單輕輕松松,也沒什么不好。”
清瀾語氣一本正經的,不似玩笑話,秦莞看了清瀾一瞬,方知清瀾的性子執拗颯然是真,這也才有了第一次見到她時候的那般模樣,秦莞點點頭,“姑娘性情灑脫,頗有兩分女中豪杰之意,往后定然會有錦繡前程。”
“借九姑娘的吉言了,為了生計,能好我自然也樂得。”
秦莞聞言沉吟一瞬道,“清瀾姑娘往年來清暉園幾回?”
這么一問,清瀾便知道秦莞來是有目的的,她倒也不隱瞞,“這問題知府大人也問過,我是被師父收為親傳徒弟之后才開始來清暉園的,在此之前,師父每年接別處單子的時候只將小學徒們留在京城看場子練功夫,大概是在六年前,第一次到了清暉園,如今算起來一共來過六次,第一次來我就知道龐老爺很喜歡雙清班。”
秦莞頷首,“那……清瀾姑娘可知道龐府之中有誰會唱戲的?”
清瀾挑眉,搖了搖頭,“一般人家都將唱戲視為賤役,是不會讓府中人學的。”
秦莞知道這一點,可也是因為如此,龐嘉韻跟著清瀾唱戲的樣子就更為詭異了,沉吟一瞬,秦莞又道,“姑娘剛剛唱的是《湘江怨》?這戲姑娘以前可在龐府唱過?”
清瀾聞言又是搖頭,“沒唱過的,這是老南戲了。”
秦莞面露疑惑,從前母親雖然愛聽戲,可早年間父親在外輾轉,后來回京之后有了更多機會,可母親卻并非耽于享樂之人,一年也只聽那么三兩回,只每次都挑喜歡的聽罷了,由此,她對這南戲北戲新戲老戲并不清楚。
清瀾看出來了,解釋道,“這一出戲是南戲代表作之一,可因為太過哀怨,后來漸漸不被老百姓喜歡,到了北邊就更是如此,且……且據我所知,這戲是當年那位師叔祖的拿手好戲,所以到了后來,班子里的人就越來越不唱了,我時而唱起也只是私底下唱一唱,還有就是此前去南邊的時候唱過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