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心寒如鐵,忠誠的人付出了鮮血甚至是生命的代價,得到的卻只是寥寥的幾兩軍餉,馬革裹尸之時甚至連姓名都無法確認,而朝堂之上,兵將的傷亡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數字,甚至連眉頭都不值得一皺。
而當他們的忠誠被懷疑,隨時都會成為腹背受敵的棄子。
燕遲指尖無意識的敲擊著桌角,冷冰冰的噠噠聲一下又一下的響起,初冬的冷氣從窗縫之中涌入,將一室的沉默冰凍成逼仄織網,白楓只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這個時節,朔西應該要落下第一場大雪了。
燕遲忽然朝窗外看了一眼,下令道,“讓楚非晟和齊先生退出涼州,回朔西。”
白楓等著燕遲接下來的話,片刻后燕遲才道,“林徐貴接管朔西大營之后必定要改布防,涼州和黔州的駐軍必定也會增援,我要知道朔西每一處的兵力變化,最多還有一個月葛楊就會回京,葛楊一走,宇文憲和林徐貴不成氣候。”
白楓欲言又止,“殿下是打算——”
燕遲沒說話,一雙眸子明暗不定的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色,“入冬了,去朔西極有可能大雪封山,想法子讓戶部上個折子,最好將朔西來年夏日之前的軍糧今早送過去。”
白楓眼底波光一閃,連忙應了。
……
……
消失了多日的睿親王世子燕遲再度出現在人們視線之中的時候,正是受封襲爵當日。
因是襲親王爵,禮部早早準備好了儀式,除了一道圣旨之外,還要去宗廟告拜先祖。
燕遲一襲撩黑的玄色朝服加身,四爪蟠龍紋猙獰又煊赫的落在他的袍擺之上,當他從宗廟之中走出,滿朝上下在他身上看不出明顯的悲痛,只是覺得這位新晉的睿親王氣勢格外的陰沉了些,緊跟著燕遲走出來的,還有同樣一襲玄色朝服的燕離。
他二人的朝服同樣形制,只是在紋樣之上稍微不同,從前的燕離浪蕩慣了,總喜歡一襲大紅色廣袖長衫加身,如今忽然換了朝服,整個人站在燕遲旁邊倒也沒有被壓下太多,只是他身量和氣質都比不得燕遲,自然不顯迫人罷了,然而他的五官精致絕倫,在這套肅穆朝服的映襯之下,整個人顯出一種莫名的渾然天成,好似燕氏皇族的所有樣貌上的優點,都落在了他一個人身上,站在宗廟之外的老臣眼眸一晃,幾乎看到了年輕時候的恭親王。
恭親王……這如同魔咒一般的三個字,就這樣再度出現在了世上。
拜了先祖,燕遲二人又去崇政殿謝恩,光線明亮的御書房之中沒有火爐,冷颼颼的寒風入內,燕淮竟然也不覺的冷,待看到燕遲二人入內,燕淮好整以暇的打量了二人一瞬,再年輕的面龐,穿上這一身朝服之后都要顯得沉穩幾分,燕淮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們兩個是最早襲爵的,從今往后,得有點樣子。”
最早襲爵的……這話實在是諷刺,可燕淮一點都不覺得,他冷冰冰的吩咐道,“燕遲還是入刑部,這些日子你心底不好受,朕縱著你了,你是在朔西歷練出來的,現在總該好多了吧?”
燕遲頷首,“多謝皇上體恤,燕遲明日便可上朝。”
燕淮點點頭,又看向燕離,看到燕離的時候,燕淮似乎有些遲疑,“你也老大不小了,總這樣蹉跎也不是個事,你皇祖母最是擔心你了,你可有想去的衙門?”
燕離挑眉看著燕淮,這個不形于色的皇帝雙眸沉沉的看著他,他一時分辨不出這是真心還是假意,抿了抿唇,燕離大咧咧的道,“微臣聽皇上的吩咐。”
燕淮蹙眉看了燕離一會兒,“你去吏部吧。”
燕離眉頭一皺,不敢反駁,立刻便應了,然而滿朝上下皆知,他這個浪蕩世子花天酒地懷抱美人可以,讓他在衙門做些實事,他可是半分不懂的,他去吏部做什么呢?
“朕會讓人安排你的事,你自己上心一點。”
這么一說,燕離立刻又應了一聲。
燕淮沒多的話要說,“去見你們皇祖母一面吧,你們兩個襲爵,是她開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