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遲落座,看了一眼這梧桐苑,只見院子雖然闊達精巧,可屋子里卻顯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陸由心坐在主位,燕遲和秦莞左右落座,陸由心看著燕遲便道,“上次見你還是四年之前姐姐忌日的時候,這幾年一直想見你,可你一直在朔西,去歲聽聞你回了京城還南下過,當時便想聯絡你,卻得知你是帶著皇命來辦差的,便算了,此前得知你父王出事,我本是要上京的,可是臨走又被族中之事纏住了。”
陸由心招呼黃嬤嬤為幾人倒酒,又親自給燕遲和秦莞布菜,“你們大婚的事我知道,當時也想上京來著,可你也知道陸氏和睿王府的關系,你安然無恙,陸氏就不去王府露臉了。”
燕遲聞言薄笑道,“我自然知道姨母的心思,姨母命人送來的禮我收到了。”
陸由心笑一下,左右看看,“你父王雖然去了,可如今看你得了這般王妃,你二人又情誼甚篤,我總算放心了,此番你要回朔西,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和我開口。”
燕遲舉杯,“姨母放心,這些事我自有成算,我們夫妻先敬姨母一杯。”
秦莞也舉杯道,“敬姨母。”
陸由心笑開,飲了杯中酒道,“我盼著這一日不知盼了多久,總算盼到了,看到你們夫妻二人如此和美,想來你父王和母妃在天之靈也是喜樂的,如今成了婚,便和從前不同了,你們二人定要同心同德才好。”
陸由心是長輩,她的教誨燕遲二人自然悉數接下,她今日開心乃是真的,酒杯便未曾停下過,看著這院落,不由說起了和燕遲母妃的舊事,“那一年,我才十一歲,和姐姐,還有母親一起到了這白鹿洲,那時我們秋天來,住到了冬天,秋天的時候,望月湖邊皆是火紅的楓葉林,一大片一大片的,姐姐便讓仆人將園子里的白鹿放了出去,也是奇怪,那些白鹿偏就十分聽姐姐的話,姐姐喜歡著白,身邊帶著一群白鹿,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那個時候母親便說,也不知姐姐將來要嫁去哪般人家,沒想到,姐姐后來竟然嫁給了你父王……”
陸由心又是嗔怪又是笑,“陸氏是不愿和皇室扯上關系的,這么多年規矩流傳下來,可不是說說而已的,后來……后來就鬧得太大了,姐姐縱然出嫁,和陸氏的情分卻淡了,如果后面一切順遂也就罷了,偏偏……姐姐才嫁過去那么幾年便香消玉殞了,我說什么來著,皇室根本是沾不得的。”
陸由心的眼神此刻是真的帶上了怨怪,燕遲聞言苦笑了一下,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陸由心卻也不需要燕遲說什么,太久沒見燕遲,再加上多年來的怨懟,如今燕遲的父母皆過世,這些話便也可以這般半醉未醉的說出來了,“你母妃的性子最是柔順了,當年剛出生,父親母親便請了嵐州最好的教習嬤嬤教導她,可謂是對她寄予厚望的,母親沒有為我們生下兄弟來,本是指著她的,可是她倒好,竟然跑去了京城,哎,這么多年,想起來我就想怪她,若是我們兩姐妹都留在嵐州,我也不至于如此之難啊。”
陸由心仰頭飲盡杯中酒,“她的名字叫守心,我的名字叫由心,這本是讓道士算過的,道士說,要想我們姐妹一生順遂,便要讓我們二人像我們的名字那般過活,可偏偏……我和她是反著的,她該守心的人,未曾守住,最后早亡,我該由心的人,卻被框柱,如今……哎,真是命運弄人……”
陸由心似乎喝的有些多了,話也越發不著邊際,黃嬤嬤在旁聽的有些著急,一邊覷著燕遲和秦莞的面色,見二人未有怒色方才呼出了一口氣來,片刻之后,陸由心又道,“我真是又想怪你父王,又不忍心,姐姐當年和你父王乃是真心相愛,你父王待姐姐也不算虧欠,只是……”
搖了搖頭,陸由心嘆氣道,“命運弄人啊!”
陸由心長嘆了一聲,一時又笑了起來,“都是陳年往事了,我話多了。”
燕遲便道,“姨母盡管說便是,母妃去的早,她的許多事我都不知道。”
如此一言,方才淡去了陸由心的悵然之感,她朗聲一笑道,“姐姐這個人,天資聰穎,說是天資絕艷也不為過,當年在我們嵐州陸氏,美名遠播,求娶她的人要從嵐州排到建州來,父親母親舍不得,這才一直將她留著,當時我們陸氏在嵐州辦了許多族學,后來便成了有名的云嵐書院,當時書院之中皆是男學子,可是姐姐卻攛掇著我們幾個小的,做了男子裝扮去云嵐書院求學,書院的學究是知道我們身份的,見我們并不胡鬧便未加阻攔,后來我們在書院一住便是兩個月……”
陸由心暢快的笑了起來,“姐姐文采斐然,你是不知道,書院不發從別處來的才子,可卻無人能在駢文詩詞之上勝過姐姐,當時我們幾個小的跟在姐姐身邊,簡直要將姐姐看做神祇,也就是在那里,姐姐遇到了你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