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久愣了半天,以他家的身家,服一年衙前役家破人亡都是板上釘釘的,哪里敢應承。嘆了口氣,轉頭對上韓千六,“韓老哥,對不住了。”愧疚的低頭坐了下去。
“還有誰想代韓家去服衙前的”李癩子得意洋洋,視線掃過,偏殿中人人低頭,竟沒一個敢跟他對上眼的。
李癩子這下更為得意,“韓老哥啊,你也聽俺一句勸,還是趁早把你家菜田斷賣給俺,還有你家的養娘,也是個招人愛的。拿了錢到縣里上下打點一下,辛苦兩個月也就沒事了。”
只是當他轉到韓家人的那邊時,卻見到韓岡冷冷的一眼瞥了過來,眼神森寒如冰,激得李癩子全身四萬八千根寒毛一下都豎了起。
韓岡雙眉又濃又密,卻并不粗重,濃黑得像是制墨圣手李廷珪親造的珪墨描出,卻沒有臥蠶眉的粗厚,也不似過于挺直一端收尖的劍眉,而是勻稱窄長,直如一對打造得既薄且利的關西快刀。有了這對如刀雙眉,韓岡原本略嫌樸實的臉就立刻生動起來,只將兩眼剔起,雙眉飛挑,就像兩把快刀捅將上去。
李癩子少年曾在山中被大蟲盯過,憑著一點運氣逃得性命。韓岡這一眼給他的感覺,卻如虎視一般。被韓岡一瞪,李癩子的氣焰便登時莫名其妙的低下去了七八分。這時候,廚房里的韓阿李、韓云娘正好得了消息,一起趕了出來。
“李癩子,你好膽!”一聲震得殿頂天花承塵上灰土直落的暴喝,很難相信是出自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之口。韓阿李喝聲未落,手臂一揮,一條虛影呼嘯而出,帶著滔天的殺意直奔李癩子而去。
韓岡的外祖曾經在一場戰斗中,用三支投槍穿透了七名黨項步跋子的身體,就此穩穩的坐上了都頭的位子,在涇原路軍中也是小有名氣。韓阿李投出的東西也仿佛投槍,快如流星,只是以些微的差距擦過李癩子的耳垂,猛然撞在朝內開的廟門上。轟然一聲暴起,震得眾人耳中嗡嗡直響。虛影砰的落于地面,卻是韓阿李從家中帶來的搟面杖。
韓阿李氣勢洶洶的殺奔出來,李癩子被一根搟面杖嚇得最后一點氣焰也消失無蹤,連忙干咳了一聲:“韓菜園,阿李嫂,別道俺沒說。兩天后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入城做衙前罷,要是不應役,你的板子少不了,你家三哥的前程怕是也要泡湯!
李癩子拋下句話,轉身就跑著走了,韓阿李直追出門外,大罵著追著李癩子跑遠,才恨恨而回。偏殿一片寂靜,參加宴席的眾人皆面面相覷,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韓千六垂著腦袋唉聲嘆氣,韓阿李冷著臉,緊緊攥著撿回來的搟面杖。韓云娘泫然欲泣,楚楚可憐,李癩子讓韓家賣了自己的話,正好給她聽見,心中頓如落進了冰海里,渾身都在發抖。她不由自主的靠近韓岡,幾乎要貼到他身上,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驅散心中的寒意。
韓家四人中,一人愁,一人怒,一人憂,只有韓岡若無其事,坐得四平八穩。握了握小丫頭變得冰冷的小手,安慰了一下,輕聲說道:“別擔心,又不是多大的事!你三哥哥解決得了。”
安撫了小丫頭,韓岡拿著酒杯站起來,燦爛的笑容中充滿自信,“怎么了,宴席才開始啊……別讓李癩子這蠢物敗了大伙兒的興致!”
“……三哥兒……”劉槐樹茫然的看著韓岡,剛才沒能幫上韓家的忙,讓他很是愧疚,“可那李癩子的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