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黑得早,不過申時【三點到五點】中,天色便已經黯淡了下去。
“怎么還不換班!”
趙隆守在伏羌城東門城樓上,百無聊賴的打著哈欠。城門下面,嘈雜聲不絕于耳。位于群山間一個小盆地中央的伏羌城,守著官道水路,一天倒有千百人進出往返。而城門上頭,趙隆卻困得只想睡覺。
又一隊騾車漸漸從遠處的官道上走來,趙隆懶洋洋的趴在城墻上,看著他們越來越近。如今時近歲末,一隊隊載著軍資往西北各寨堡的騾車、驢車、獨輪車還有挑夫的隊伍絡繹不絕。現在過來的,已是今天的第四隊了。
趙隆沒精打采的看著來人,這一隊看起來也沒什么特別,就是人懶了點,怎么有幾個閑人坐在車子上。趙隆奇怪的看了抵達城門下的車隊,突然瞪大了眼睛。扶著雉堞,他探出頭去,驚異的向下喚道:“王舜臣!這不是延州的王四嗎”
在坐在騾車上,靠著一堆軟綿綿的綢緞,半瞇著眼休息的王舜臣聞言抬頭。也是一下坐直身子,奇道:“趙大,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俺!”
王舜臣隔著兩丈高的城墻,對趙隆喊道:“趙大你不是應了敢勇嗎怎么到伏羌城來守城門了!”
趙隆的臉色有些難看,反詰道:“俺一個敢勇守城門也沒什么,倒是堂堂正名軍將,怎么做了押運的長行!”
王舜臣連嘴仗也不肯輸,“押運好啊!至少能順路混點軍功,總比天天坐在城門口,磨得屁股生繭要強!”
趙隆被堵得沒話說,撇了撇嘴,把頭縮了回去。
韓岡正等著監門官查驗過路關防,聽見王舜臣跟城樓上的守兵斗嘴,微微一笑。聽著兩人的對話,彼此間也是有點交情的。能與伏羌城的人搭上關系,在城里將軍功和敵情報上時,至少能得到一些指點,不會兩眼一抹黑,找錯了人。
監門官看起來也是累了,只看了看關防,并沒下去查驗車輛,對躺在車上、看起來受了傷的幾個民伕,也只是看了兩眼,并沒有細問,直接揮手將車隊放行。
趙隆這時已從城墻上下來,正在城門內等著。他的身量跟韓岡差不多高,相貌則與王舜臣差不多丑,年歲大約二十上下,渾身上下的肌肉將外袍高高撐起,壯實得像頭牛。論起武藝,趙隆能被招入敢勇,至少不會太差,但他的運氣,卻是相當的糟糕。
韓岡知道什么是敢勇。對于官位、軍功,地方上的豪杰沒有一個不喜歡的。但一旦從軍便要在臉上手上刺字,這對好漢們來說,算是個極大的侮辱。所以宋廷特意設立了不須刺字的敢勇制度,讓那些顧惜身體發膚的好漢們,能有機會參軍求功。以敢勇的堪戰,一般只要稍稍立些功勞,便能入官帶兵。敢勇都是善戰的精銳,往往為將帥所倚重,如趙隆這般落到城門守兵地步的,卻也難得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