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問韓岡:“三哥,下面是繼續往甘谷城去,還是留在安遠寨這里”
韓岡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為何伏羌劉知城不帶兵繼續北進甘谷”
“安遠寨屬于伏羌城防區,劉知城守在這里沒有問題。但甘谷城是張老都監在管,不得軍令,哪個敢任意越界”
王舜臣出身武家,自出了娘胎就在軍營里打混,對軍中的情弊卻是一切門清,他嘿嘿冷笑,道:“其實這也是借口,已是軍情緊急,劉知城帶兵馳援甘谷,李相公都不會說話,反而要獎賞。現在頓兵安遠寨,只是求個安穩,不多做,就不會犯錯。劉知城留在安遠,甘谷城失陷便與他無關,可只要他北出安遠寨,往甘谷城走上一步,就代表他已經出兵援救甘谷城。一旦沒能救下,便要一體受罰。”
他嘆了一口氣:“俺們武人升官難吶,拼了命才升得幾級。但貶官卻是容易,犯點事便是三五級的往下掉。一次追貶十幾級,從崇儀使降到效用士的也不是沒有過。不奉上命,哪個愿自投險地”
“哪邊都一樣啊……”韓岡也感慨著,做得多,錯得就多,不如老老實實等著上命。千年前,千年后,哪個時代的官僚都是一般德性。人性不變,人情亦不變……也幸好如此,否則他也難在此地混出頭來。
“那我們怎么辦”王舜臣問道,“是繼續去甘谷,還是暫且留在安遠”
韓岡沉吟起來。
不即時去甘谷,先留在安遠寨等消息,借口都是現成的,而且最多一兩天就能有個結果,這樣也安全一點。何況他現在在街上,正看到了幾支在伏羌城曾見過的、預備要去甘谷的輜重隊伍,都沒有往北去的打算。罰不責眾,大家都一樣,誰都沒話說。就算陳舉要找麻煩,吳衍也好、王厚也好,都有足夠的理由幫他開解。
想到陳舉,韓岡嘴角扯動,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如今他得罪了向寶,卻與王韶的衙內交好,又有裴峽谷中一戰的功績,名聲必然能直達經略使李師中的案頭上。不論李師中對他的感觀如何,卻不會容忍胥吏欺辱一位已有重名的士子。數日前,陳舉對他來說還是一手遮天的奢遮人物,如今,卻已不在話下。
再回到去與不去的問題上。如果按照預定行程準時抵達甘谷,的確要冒風險,可得到的回報一樣豐厚。甘谷城危,眾將皆退縮,無一人敢援。但此時,一名衙前帶著三十余人押著軍資抵達甘谷城,這是再光彩不過的演出。同時還能得到秦鳳路第三號武將張守約的看重,正好可以把向家可能有的攻擊給堵回去。
思緒停在這里,韓岡自嘲的笑了。都到了安遠寨,只差三十里,如何不拼到底與其把解救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吳衍、王厚身上,不如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向寶、陳舉之輩,不敢動自己分毫!
他猛抬頭,望北方。漸漸西斜的陽光下,狼煙依舊滾滾。他再回頭,數十道信任的目光正等待他的決斷。
哈哈一笑,韓岡轉身率先前行,“走!去甘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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