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為他解惑:“陳繹正是為了堵王相公的嘴才這么做的。”
陳繹越是用常平倉為借口不肯散財散物,越是用錢糧不足為理由停止發放青苗貸,便越是顯得他加強征稅的正確性,也更理直氣壯地去卡綏德城的脖子。
而且他用綏德虛耗錢糧為借口,停止發放青苗貸,又要留用本該用于青苗貸放貸業務的常平倉儲備,等于是用王安石的左手打他的右手——頒布青苗法的是王安石,倡導綏德戰略的也是王安石——也許可以讓王安石找不到任何處辦他的借口。
陳繹算是把世情人心算到了極點,不愧是長于刑名的官員。若是在提點刑獄衙門,他的表現肯定要比轉運司要強。韓岡很佩服陳繹,而王安石就不一定了,任何計策都有個適用的范圍,若是以力破之,直接辦了陳繹,那是什么謀算都沒有用。
空氣凝重,幾人默默地坐著,氣氛沉凝的仿佛是在為人守靈。種家叔侄三人都是緊皺眉頭,韓岡和路明都擠出同樣的表情陪著他們,也就劉仲武,看起來顯得很輕松。
“算了……算了……不提這些煩心事了。”種建中照空甩了甩手,似是要將束縛著自己,使得自己難以施展的絆索全數掃開。要想對付陳繹,除非朝堂上有人出手,憑著他們幾個,什么辦法也沒有。“對了!玉昆,你猜小弟今天還碰到了誰”
“沒頭沒腦,我怎么可能知道。”韓岡看著就他和種建中在說話,其他幾人都在便聽便喝,便拿起酒壺站起來,給每人都倒了一杯。
“是游景叔!”
“你遇到游景叔了”韓岡放下酒壺,坐了下來。種建中的話,讓他有些遺憾自己走得慢了些。
游師雄游景叔算是韓岡和種建中的師兄了,在張載的諸多弟子中,游師雄的才能也是出類拔萃的一個。以經義大道論,橫渠門下,以藍田呂氏兄弟——呂大臨、呂大鈞、呂大忠——三人為最,而以兵事論,則是以游師雄為首。
種建中年紀尚幼,但將門子弟在兵學上的才能也不容小覷。至于韓岡,留給眾同學的印象,卻是箭術還不錯,但刻苦過了頭的書呆子一個。誰想到他如今已經被薦為官身,現在正要入京遞上家狀
不過游師雄并不只是長于兵事,文學一樣出色,早早的便考上了進士,是治平二年的龍飛榜出身【注1】,讓張載的一眾弟子甚為羨慕。而在張載的弟子中,藍田呂氏兄弟里的呂大忠、呂大鈞皆是進士及第。呂大忠中進士比張載還早,呂大鈞則與張載同科,即便這樣,他們依然敬張載如師長。
游師雄如今在,名望在外,張載的弟子們當然都是佩服不已。尤其是種建中和韓岡這樣偏向兵事的弟子,更是如此。
“上次聽說游景叔時,他應是在儀州任司戶參軍,現在到了京兆,是調還是升”
“什么升、調”種建中搖了搖頭,“他是武功人【今陜西武功縣】。今次是到轉運司述職,順便返鄉省親的。”
“人走了沒有”韓岡急著追問。
對于如游師雄這般才能地位皆高的師兄,韓岡自然很有興趣結交一番。后世講究四大鐵,此時也講究著同鄉、同年、同門,與同為橫渠弟子的同門兄弟拉好關系,自己的根基也便會更加穩固。
“今天清早便回儀州了,就在道邊匆匆說了幾句。”種建中有些遺憾,游師雄進士中得早,跟他和韓岡這樣的小師弟只有幾面之緣,沒能深交,今次巧遇,卻又是一敘而別,“說起來,游景叔已歷三考,磨勘也過了,大概明年便要轉任。若是調出關西,再見可就難了。”
種詠一起嘆了口氣,他年紀即長,亦久歷世情,對此感觸更深。此時便是如此,見面難,再見更難。道左一別,再聽聞時,也許已是陰陽重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