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坐下來,問著劉仲武,“不知今日天子有沒有來看子文兄射箭”
“俺也以為官家會來看看!誰想到樞密院都承旨來主考。”劉仲武雖是在抱怨,但話里話外都透著喜意,“不過俺也沒想那么多,只顧著射。俺用兩石弓步射了十七箭,托福卻都中了。又換了馬,馬射十箭還是都中了。再換了弩,俺先拉五石的,又拉了六石的,輕輕松松。都承旨見俺有把子牛力氣,就使人拿了七石半的硬弩來。那力道,跟架在城墻上的八牛弩也差不離了。俺是用出了吃奶的氣力,方才拉開。”
能拉開七石半的硬弩,這把子氣力,讓韓岡為之乍舌。雖然軍中一直有傳聞說有人拉弩能過八石,但誰也沒真的親眼見過。而劉仲武的七石半,已是駭人聽聞。韓岡往劉仲武的下三路看,這廝的腰腿氣力當是不小,向寶送他的美女當是被折騰慘了。
“……最后都承旨看著俺賣力的份上,給俺判了異等,其他十幾人都不好意思在俺后面練了。”
劉仲武一番話說的得意非凡,一貫的穩重不知去向。不過這也難怪,他得到的試射異等,比優等還要高上一級,非武藝卓異不可得,幾年也不定能出一個。而授官,往往也會比正常的三班借職要提高一級,直接任三班奉職。如果不論文武之別,真要計較起來,三班奉職比韓岡的判司簿尉都要高。當然,文武之別實際上是存在的,即便是從八品的東頭供奉官,西頭供奉官這等小使臣中最高的兩級,也不能說真比從九品的選人強出去。
劉仲武今次在殿上演練的都是弓弩。試射殿廷,顧名思義本就是考得射箭。大宋軍中最重遠程兵器,向來是三十六種兵器,弓弩居首,十八般武藝,射術第一。韓岡現在只為王舜臣感到可惜,他神技一般的連珠箭術如果在殿前施展開來,就算劉仲武也得退避三舍。看到三十步外的箭垛上一眨眼的功夫就長出一朵花來,任誰都要驚掉下巴。可惜啊……
“韓官人,今天要不要好好喝上一頓!”劉仲武過去是躲著韓岡,怕被他拉著喝酒,后來雖說認命不躲了,但也沒有主動過,今天可是第一次拉著韓岡喝酒。
“能與子文兄共敘一醉,當然是最好。只是啊……”韓岡很遺憾的說著,“我等會兒還要去張、程兩位先生家報個喜信。這樣吧,明天在樊樓里擺一桌好了,來了東京一趟,也得見識一下樊樓春色。不然回去后一說,連樊樓都沒去,誰會相信我們真的到東京了。”
韓岡會說話,劉仲武被拒絕了,也沒不高興,反而笑了起來。點著頭,“說的也是,不去樊樓,那就是白來一趟東京了。”
韓岡午后再次去了王安石府。剛到門前,就看到一名宦官捧著一個長條盒子,領著幾個從人走進王宅,不過很快他又帶著盒子和從人被王安石的小兒子送了出來。瞧他的模樣,這次宣詔終究還是失敗了。
看著傳詔的中使騎馬離開,韓岡猜測著王安石到底什么時候才會重新出府理事。想來應該不用太久的時間,他看看王府前的街巷,停在這里的車馬比起前幾天又多了一些。隨著圣旨和辭章的交替往來,朝堂政局越來越明朗,王安石的地位也越來越穩固,所以原本散去的官員,現在又重新聚在王家的府門前。寬有兩丈的道路,已經被來訪官員的車馬堵成了一條羊腸小道。
韓岡進了門房,里面早坐滿官員,他們的心意也是跟韓岡一樣,都是在等著王安石的出面。這么些人也是天天來此,幾天下來,各自都混了個面熟。韓岡會結交人,在眾人中人緣甚好。他進來后,座中官員便紛紛跟他打招呼。等他坐下,便一起東拉西扯海闊天空的閑扯起來。基本上,在門房里的官員都跟韓岡一樣,皆是坐上一個時辰半個時辰就起身,這是變法派的官員們在表明自己的態度。如果不來,等秋后算賬,那就是得怨自己的腿腳不勤了。
王安石還在稱病中。理所當然的,韓岡也照樣還是沒能等到接見。在門房處坐了一個多時辰,表示了一下恭謹的態度,便韓岡告了罪起身離開。出來時,日已西斜,但大門口的車馬不見減少,反而多了一些。
離開王安石府,韓岡直奔小甜水巷的方向。從城西北的王安石府,橫貫了大半個東京城,用了半個多時辰,方抵達張程兩家的門外。
看到韓岡,張戩和程顥連問都沒問銓選的事,等韓岡說起,也不過是點點頭,直視為理所當然,根本都不替韓岡擔心。也難怪,畢竟新官銓選難度實在太低,即便韓岡被兩位主考的令丞使壞,還是一無所覺的順利通過,由此可見,平日里的銓選有多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