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恩不言謝,我觀玉昆也非俗子,無謂的客套話就不說了。玉昆對家嚴的救命之恩,章惇銘記在心,日后必有回報。”章惇說話豪爽,有點像是市井好漢拍著胸脯說自己一言九鼎的感覺。
“見義不為,無勇也。同為羈旅,豈有不守望相助的道理。”韓岡說得謙退,并不引以為功。
章惇很爽利的哈哈笑了兩聲,返身坐回座位上。
王安石將呂惠卿和曾布向韓岡介紹過,各自行了禮后,韓岡便在王安石的示意下,在下首的空位上坐好。而引韓岡進來的王旁則從廳后小門退了出去。
坐在最外面的韓岡,卻被上首的四個人一起盯著,有點像是在參加考試,氣氛比昨日結束的銓試還要嚴肅一點。
王安石首先發話:“吾日前觀王韶薦章,言及玉昆出身寒家,世代務農。以玉昆之見,這青苗貸對百姓利害如何施行起來又有何弊病”
韓岡沒想到,王安石的第一個問題不是問得河湟開邊之事,而是自己對新法的看法。
也對,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河湟開邊的重要性甚至還不如鄜延路的橫山拓土,又怎么可能與青苗貸相比
不過韓岡對此也有準備,只是順序變動而已。別看他每天到處晃著,但拜見王安石時,可能被會問到的問題,他都有預備。凡事有備無患,韓岡過往的經驗多少次提醒過他這個道理。
“青苗貸至今未在秦州推行,韓岡不敢妄言弊病利害。”看著王安石眉頭微皺,韓岡笑了一笑,又道,“但韓岡知道一事,秦州民間借貸,年利往往在一倍左右,是倍稱之利。因借貸了三五貫錢,使得子孫都背上巨債的例子,數不勝數。去歲韓岡重病臥床,家無余財可以延醫問藥。雙親怕累及子孫,就不敢借貸分文,只把家中田地盡數賣去。如果世間借貸的利錢真能降到四成,不論這錢是官府的,還是私人的,對百姓都是好事。”
“就是這個道理!”章惇立刻接話,卻是在作哏一般的幫著韓岡,“可恨韓琦之輩,卻道青苗貸禍害百姓。”
呂惠卿也道:“還有御史李常,他前日緊跟在韓琦之后,上書說地方上有官員推行青苗貸時,不貸本金而要百姓直接繳納利息,但問他究竟是哪里的官吏這么做,他卻說不出來。繼而又說,天子一造宮室耗錢數百萬,一宴之費耗錢數十萬,為此才要推行青苗法來與民爭利。”
“這就是胡說八道了。”王安石說著,微帶怒意,趙頊于他有知遇之恩,而他又的確把兼濟天下的希望和期許放在了趙頊身上,分外看不過眼御史往他身上潑臟水,“官家雖是統御億萬生民的天子,但自登基后,只有為太后和太皇太后修過宮室,從來沒有為自己享樂而耗費公帑。”
“何止是李常,司馬十二不也是與韓稚圭之輩一般聲口都說地方州縣中有抑配青苗貸之事,還說以縣官督責之威,蠶食下戶。”呂惠卿狠狠說著,儒雅的臉上帶著極深的憤怒。
曾布亦是憤憤不平難以自抑:“青苗法中本有規條,愿借則借,不愿借的也不強迫。若真有犯禁,有一樁查處一樁,天下各路都派人出去督察了。司馬君實卻還拿此事攻擊青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