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建中哈哈笑道:“玉昆是多慮了。家叔事前早已偵知橫山糧秣盡集于羅兀,故而出兵時,就只待了三日的口糧。而等打下羅兀,便盡以夏人屯糧為食。計點食用,所將步騎兩萬,并民伕萬人,共耗官米二斗二升,草六束!”種建中張著雙手,用手指比劃了幾個數字,洋洋自得的繼續說著,“家叔的那匹韓相公親贈的河西龍駒青電,嘴刁得很,就是不肯吃黨項人的糧草。要不然,也不會有這二斗二升米和六束草的消耗。”
糧草耗用的數目是否正確姑且不論,種諤在羅兀城中的大豐收當是確鑿無疑——沒哪個將軍敢在糧草問題上給自己吹噓的,只會叫著不夠吃。
也就是說,事實證明了韓岡的擔心是杞人憂天。
韓岡一直以來都是對韓絳主持的橫山攻略報著否定的態度,而現在種建中當面拿話駁他,他心中卻也沒什么不痛快的。
攻下羅兀,當是情理之中,以韓絳和種諤這半年多來的精心準備,若是做不到,那就是笑話了,西軍的臉面都能丟盡。但守住羅兀,可就沒那么容易了。孤懸在外的城池,究竟能在西夏人的攻勢中守住多久——那可不光是糧草方面的事務。
從年初二攻下羅兀,到現在過去八天了,捷報當是已經傳到京中,種建中也押著戰利品到了延州,而西夏那邊,興慶府也當收到了消息。如果梁氏兄妹還有一點戰略眼光的話,肯定會立刻點集大軍前來。就算環慶、涇原和秦鳳那幾處會出兵牽制,都不可能阻擋黨項人對失去橫山的恐懼——以黨項人征召部族戰力的速度,還有興慶府與銀夏的距離,韓岡估計種諤大概有一個月的時間做準備。
能否趕在他們到來之前,把羅兀城的防御體系建好——至少修造出個大概——難度可不是張張嘴那么簡單。前線的核心城寨,其基本規模,是戰時至少能容納萬人駐守、平日也要能放下三千兵駐屯的千步城。甘谷、古渭、清澗、綏德、大順,無不如此。
即是說,羅兀那里至少在一個月之內,要修好一座周長千步的城池。另外,羅兀防線不光是羅兀一城,周圍協防的附堡,守衛后勤線的軍寨,都要敢在一個月之內打造完畢。而且還有城中的防守物資,也要在同時運抵羅兀。
可如今是冬天,天寒地凍的冬天,土地凍結的冬天。一邊在河谷中不停的受著寒風的侵襲,一邊還要從凍得跟石頭一樣的地面上取土筑城,民伕們能支撐多久這可不是個容易回答的問題。
不過身在韓絳的門廳中,韓岡覺得還是少說為妙。附和著提了一句:“只要能守住羅兀,得到橫山,那西事也就定了。”
“我皇宋待蕃人最是寬厚不過,而西賊則是刻薄已極。一旦橫山蕃部看到西賊難擋我皇宋兵鋒,那時就會紛紛來投!……橫山一附,西賊指日可平!”
從種建中的這句話上,就能知道韓絳厚待王文諒這個蕃人的用意所在。
王文諒聽話好用只是個末節,最重要的是韓絳有著千金市骨的盤算。橫山蕃部都在看著,看著大宋如何對待蕃人。當他們看到王文諒這名西夏前任國相門下的家奴,竟然在大宋混得風生水起。當然會有投靠大宋,自己應該能得到更好待遇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