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呂惠卿回來了,便是一門心思,要從曾布手上搶下幾個差遣來,回復他舊時的地位。只是他現在缺乏人脈,要跟曾布斗,實乃力所不及,且王安石也不會偏向任何一邊。
自從回京后,呂惠卿已經想了好幾日,新黨中的成員這幾天也見了不少,還當真給他找出了一個人來——新近出頭的呂嘉問,因為對新法忠心耿耿,而備受王安石看重。且呂嘉問跟曾布不算和睦,應該是個能派得上用場的人選。
剛剛結束了隨侍天子的工作,呂惠卿坐在崇文院的史館廳中,依照定規,書寫著天子今日的起居錄。崇文院近著中書,甚至有一條近道聯通兩個公廨——畢竟宰相都要在崇文院中兼職,王安石本人就是昭文館大學士。故而崇文院的小吏,往往是消息靈通程度,僅次于兩府屬吏的一幫人。
呂惠卿正在端端正正的寫著起居錄,本就是書法大家,一筆三館楷書同樣寫得出類拔萃。只是快要收尾的時候,卻聽到外面突然變得有些亂,一幫小吏不知是在絮絮叨叨的傳著什么小道消息。
放下筆,呂惠卿回頭對隨侍的胥吏道:“去問問出了何事!”
小吏出去片刻,便回來了:“稟侍講,是華州的急報!六天前的丙寅日,陜西地震,少華山崩,生民死傷無數,急求朝廷下令賑濟救援!”
“……是嗎”呂惠卿不動聲色,抓起筆重新面對桌上的卷冊,頭也不抬的說著:“我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吧。”
小吏依言出去了。
呂惠卿就手將筆一丟,一靠椅背,仰頭看著比三年前又破敗了一點的廳堂屋頂。他臉上的神色似喜非喜,似憂非憂,讓人難以揣測他的心情。
只是聽他喃喃念著:“這下可是有得麻煩了。”
……………………
華州位于潼關道上,境內的少華山、太華山,峰巒險秀,很有些名氣。可今次的地震,讓少華山上的一座山峰崩塌了下來。
在天災都會算成的這個時代,天子和宰相對于地震和山崩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這個認識,在百姓心目中根深蒂固。而在士大夫中,有見識的儒者多有不信這套董仲舒編出來的天人合一之說的。但其中一些人因為所處的立場,卻讓他們拿起了這套趁手的工具,敲打著他們在朝堂上的敵人。
自從前日,少華山山崩的消息傳到隴西,韓千六回來就念叨了幾次,還問韓岡是不是王相公有什么不行德政的地方,然后讓韓岡去了京城后要小心行事。
換作是馬相公上來,也是一般……天地何預人事!
但這話韓岡不能說出來。大部分的儒者其實心里也是透亮,但外面還是要裝著去相信天人感應,否則就沒有了能約束天子的有效工具。
現在用祖宗之法已經壓不住皇帝了,若是有人跳出來說天地異變跟天子沒關系,肯定會被群起而攻。如果事不關己,新黨一側其實也是會想著能有個鉗制天子的工具。
‘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這其實是韓琦栽給王安石的罪名。后兩條王安石很干脆的認了,也為此而辯解了一番。只有第一條,王安石不敢直接否定,而是曲言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