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載開懷大笑,親手將韓岡扶了起來。
為萬世開太平。
韓岡的這一句,正說到了關節上!
張載抬頭看著自己門下最為出色的弟子中的一人,欣慰的點頭贊著,“這數載玉昆你在熙湟助王子相威服青唐,收編眾羌,安撫熙河之局既定,圍攻黨項之勢將成,此一句非你不得言!”
儒家講究著內圣外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無處不講究著這內外四字,太平盛世也并非只靠武力便能得來。但對于飽受黨項賊虜侵擾的關西來說,外服夷狄才是開太平的前提。
韓岡拱手行禮,謝過張載的贊許。
張載站上前,對著眾弟子道:“班固有言:儒家者流,蓋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經之中,留意于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此一段……誤矣!”
李復臉一紅,聽著張載繼續道:
“儒者立于天地之間,格萬物而體至理,習大道而治天下,豈是此數言可拘”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行此四事者方可為儒!”
在今天的這一場特別的講會上,張載欣慰的了解到了他的學術可謂是后繼有人。呂、蘇、范幾個大弟子不算,年輕一輩中,也出韓岡這般難得一見的人才。
而且這幾人都已經將關學所傳融會貫通,給出的答案比他預計得還要出色。心懷大暢,張載講學的時間也便比平日還要長了許多,不但宣講,而且還不住解答學生們的疑問,直到日影西斜。
一聲玉罄響,今日的講學結束。對著已經喉嚨沙啞的張載,呂大鈞領著眾弟子向他恭恭敬敬的拜謝下去:“謝先生傳道!”
……………………
學生們帶著好奇的目光離開了,各自回書院中的房間去了。
雖然他們還想跟韓岡結交一番,但很明顯張載要與韓岡先說說話。
被張載單獨留了下來,就在正廳之中。韓岡用眼角余光打量著這一間可比得上中等寺廟大雄寶殿的建筑,高丈許,橫闊皆有數丈,中有八根大柱支撐,容納下方才的近百名學生,并不顯得擁擠。只是幾乎沒有紋飾,僅僅上了一遍漆——畢竟還是要省錢。
在大廳左右雙牅上,果然篆刻著《釘頑》《砭愚》二篇。這兩篇是關學的關節要目,大綱一般的文字,韓岡都已經能背熟了。要想了解張載的學術觀點,就得從這里入手。
見到韓岡在望著這座廳室,張載微笑道,“這一書院,多得玉昆之力。若不是玉昆你,也修不了如此堂皇之地。”
韓岡立刻站起來,垂手而立,“不敢。先生對于韓岡的教誨,難以報之萬一。一點身外之物,當不起先生的謝。”
張載笑著示意韓岡重新坐下,“不必如此多禮。”他頓一頓,“玉昆,你今次過橫渠,可是為了要上京科舉”
“學生正是要去京城考個進士出來,日后若能有所成就,也可為先生之學做個護法。”韓岡對自己的野心并不諱言。張載是君子,卻絕非可以欺之以方。以師徒之親,有話直說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