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是封彌官,主管試卷的糊名謄抄。不但要監督下面的胥吏糊起考卷上考生的個人資料,讓人去謄抄。裝訂時還要打亂試卷謄本的裝訂次序,以防止負責閱卷的點檢、考試、覆考三道關口的官員,能從考卷的順序中,確認考生的身份。
一份份試卷送來,糊名的胥吏開始動手,用事先裁好的厚紙將考生姓名、籍貫給貼起來。遮嚴實了,再在紙上寫上編號。糊完的考卷被送到另一個房間去謄抄。而謄抄完畢,書上同樣的編號后,還有專門的人員來對照正本和抄本,看看謄抄后的文字是否有錯訛,以防考生因胥吏的錯誤而被黜落。當一切審查完畢,才會五十份一摞的裝訂起來,然后送去給考官們們批改。
身邊交卷的考生越來越多,座椅移動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連坐在左邊的慕容武也起身繳了卷子,出門時還回頭望了韓岡一眼。但韓岡一點也不心急,帖經墨義這一部分,他自覺答得很好。而最重要的一篇論,也已經在草稿上推敲了好幾遍,又將詞句一遍遍的修改。
韓岡文才向來平平,從來沒有一揮而就的本事,要想寫出一篇合格的文章,就必須一遍又一遍的反復修訂。盡管其中大半內容,都是此前猜題作文時覺得有用而記下來的,現在正好借用過來。但要將之串聯起,還是頗費一番思量。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日影西移,越來越的貢生走出國子監的大門。他們神色,或是放松,或是失落,有悔恨,也有企盼,不管怎說,攸關命運的考試已經結束了。
考場中,除了韓岡以外的考生們,已經走了一干二凈。監考的胥吏,已經把蠟燭給韓岡點上。他們不敢催促韓岡,在三更之前交卷,都還是合格的。這是依著唐時的故事——唐朝的時候,考生們對著定體限韻的詩題咬文嚼字,進士考試經常拖到半夜。
一篇史論其實已經寫好了,比初稿時,修改得面目全非。韓岡寧寧定定的將草稿上的文字謄抄進試卷中,一個字一個字端端正正的出現在紙面上。墨磨得很濃,深黑的字跡直透紙背。但韓岡卻不敢將筆蘸得很飽,而是每寫兩三個字便把筆放到硯臺中蘸上一下,生怕落了幾點墨跡,污了卷子。這么一來,速度更是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
“還有多少人沒有交卷”
曾布這時已經吃過了晚飯,喝著消食的茶湯,問著鄧綰。
“大約還有百來人吧。”鄧綰方才去外面的考場上繞了一圈,看了看情況,“不過鎖廳貢生那邊,就只有韓岡尚未交卷了。”
“素聞韓岡此人有急智,為人敏銳,怎么拖到了現在”鄧潤甫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很是奇怪的問著。
鄧綰道:“才思不同于才智。韓岡機變過人,但文章當非其所長。”
呂惠卿點頭道:“舊日曾經看過韓岡寫的療養院暫行條例,以及一些公文,他的文字縝密得近于繁復,想必他寫文章也是如此。寫得時間長一點,也是情理中事。”
月亮也升起來了,初十的上弦月攀上了院墻,掛在樹梢上,銀色的輝光照進了偏殿中。燭臺上盡是燭淚,燒到盡頭的蠟燭閃了起來。胥吏連忙走過來,給換上了一根新的。想了想,他將燭臺放在韓岡前面的一張桌上,以便照得考卷亮一點。
但韓岡這時卻放下了筆,揉起了酸澀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