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及甫剛剛乘著小舟,從艷陽下來到清涼的船艙中,還是一副汗流浹背的模樣。他走進來,與眾人打過招呼,在文彥博身邊低聲道:“大人,汪輔之那廝竟然上書朝廷彈劾大人!”
文及甫怒形于色。富弼當初被李中師所逼,竟然要交免役錢。現在又有人彈劾到自家父親頭上。元老重臣的臉面朝廷都不在乎,竟然讓這一干小人欺上門來。
但文彥博不為所動,依然是慢悠悠的問著:“他說了什么”
文及甫更湊近了一點,貼著文彥博的耳朵要說話。
文彥博瞪了兒子一眼,眼神中的厲色瞪得文及甫向后一仰。探手端起用井水鎮過的酒杯,“即是監司彈劾老夫,此等公事,有何不可對人言”
看著愣住的兒子,文彥博也不免與富弼一般,有著虎父犬子之嘆。賓客們十幾對在看著,再私下里說話,到外面可就要傳出流言了。不過是個轉運判官彈劾而已,有什么好好在意的。這消息很快就會傳出來,現在弄得神神秘秘、緊緊張張,反而會讓人以為他文彥博怕了。
干咳兩聲,當著賓客們的面,文及甫不便將自己了解到的汪輔之彈章上的內容都說出來,便簡簡單單的歸納成三個字,“汪輔之說大人‘不事事’。”
“就這個”文彥博反問一句,毫不掛懷的樣子,讓豎起耳朵的賓客們都沒了探究根底的興致。
“此必是得當朝之人的授意!”文及甫背對著外人,惡狠狠地說著。
“要是王安石有這么蠢就好了。”文彥博自言自語道聲音低得只有兒子能聽到,“河北東路的轉運判官是該換一個人了。”
“大人!……”
“此事讓天子來決斷,做臣子的何須操心”文彥博提聲長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老夫一生櫛風沐雨,到也不在乎多沾上一點。”
文彥博說的狂傲,但有誰能反駁,三朝宰輔,元老重臣,本來就有倚老賣老的資格。
說了一句后,文彥博眼一低,見著文及甫的腰上別著一個透亮的圓形琉璃墜飾,是他沒有見過的。
“這是什么”
“水晶陽燧,又叫放大鏡。”文及甫忙摘下來,放到文彥博眼前,“不僅可以用來聚光引火,而且透過此鏡,能放大對面的東西。聽說是韓岡畫了草圖,而后天子讓將作監的名匠打磨而出,奉與二圣。就跟此前傳說能分光為七彩的三棱鏡一樣,才一個月功夫就從宮中傳出來了。兒子也是看著大人讀書不方便,所以從京中托人帶了一個過來。”
“又那個灌園小兒弄出來的東西”兒子當面表示孝心,文彥博并不理會,但聽到韓岡的名字,便皺起眉頭。
因為過去種種,文彥博對韓岡成見極深。前日韓岡在瓊林宴上,凌逼楊繪,以下犯上,文彥博聽了這件事后,便沒有半句好話,什么天理自然,哪有朝廷綱紀重要!后來聽說韓岡薦了張載和二程入京進經義局,他才沒有再說什么,心中也想看著王安石和韓岡翁婿二人打擂臺的笑話。
只是看到韓岡弄出來的東西,天生就是一股子厭惡,揚手示意兒子將其拿回去,“陽燧不是銅鏡嗎怎么是透明水晶……以奇技淫巧媚于天子,王安石越來越下作了。”
韓岡發明的放大鏡,文及甫雖然不知怎么歪到了王安石頭上,但不敢回嘴。訕訕的收了起來,附和的問道:“大人是否要上書天子彈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