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這些天來,倒是很清閑。訂立了計劃,做好了預備方案,讓每一名將領和官員都對全局有了通盤的認識,當遼人來襲后根本就不需要緊張,也沒必要手忙腳亂的,按照既定方案去做就夠了。
“龍圖說得是。”
李憲只覺得韓岡的殺姓越來越重了,姓情卻是越來越穩。
不過這么說也不能為錯,無論遼人有什么招數,只要不能攻下城寨,那就什么的盤算都沒有作用。以力破之,原本就是一切計策的克星。眼下是官軍處在守御的位置上,即使以遼人之善戰,也打不破草草建立起來的防線。
沒有更好的辦法,也沒有更新的消息,李憲暫時放下心頭事,關注起韓岡的舉動:“龍圖看得是什么書這兩天手不釋卷,好像看得都是這一本。”
“是家岳的書稿。”韓岡說著,揚了揚手上的書冊,明顯的手抄本,連封面上的書名都是隨手題的字。
李憲沒看清封面,揚眉問道:“是介甫相公的新詩集!”
“不是。”韓岡搖搖頭:“是有關訓詁方面的新書。幾年前就聽說寫得差不多了,不過因為國事繁蕪,無暇修訂。直到回金陵后,才有了空暇。到如今終于是定稿了,托人寄了過來。”
“訓詁乃經學之本。介甫相公的三經新義一洗漢時傳疏舊弊,如今新書一出,《爾雅》《方言》亦得讓其一頭。”
“是啊,要是刊之于世,新學的聲勢當是又上一層樓了。不過……”韓岡笑笑,卻不說下去了。
“……”李憲張了張嘴,終于想起來韓岡不僅僅是通曉兵事的能臣,還是當世一大學派的核心,一心想要發揚氣學的儒者。縱然韓岡與前宰相有翁婿之親,但兩人分屬不同學派,在學術上相互之間爭得你死我活。韓岡之前的官職,一直因為學派之爭的緣故,而被王安石壓制的傳言,可是一直在京城中暗中流傳。
想到韓岡的忌諱,李憲哪里敢接這個話題。
韓岡看到李憲的神色變化,了然一笑。
這部手抄本是王旁抄寫,不過其中幾篇還是王安石的親筆。寫信來說是請韓岡斧正。可以看得出在學術上,王安石沒有將韓岡當成是自家的女婿。但從序中文字上,則顯示王安石對這本書十分有信心——‘庸詎非天之將興斯文也,而以余贊其始’豈非是上天將興斯文,以我來引發。不得了的自信。
王安石寫這本書的目的,當是給新學添磚加瓦。使得新學地位更加穩固。
自張載病故,程頤入關中講學后,儒門正統之爭,如今已經進入了白熱化。不過新學依靠權威,一直高高在上,只要想考進士,就必須去學習新學。國子監中,以新學為教材,培養出來的士子一批批的走進朝堂,那個效率,絕不是韓岡在河東這邊拼死拼活舉薦的幾個幕僚能比得上的。
不過新學的位置是靠著權力維持,韓岡并不擔心,要顛覆掉眼下的地位乃是遲早之事。真正的對手是二程。傳承千古的理學,就是自二程身上發軔。
等勝州事了,邊境上當會有一段時間的和平。那時候,該在正經事上多下些功夫了。
眼下還得給王安石回信,這本新書上有很多地方是韓岡難以認同的。但訓詁學是一門大學問,韓岡的水平并不高,甚至可以說是低微,要怎么辯得過精擅引經據典的王安石,可是得頗費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