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班列的最前方。
站在他的位置,只能看見西班的反應。
曾孝寬神色驚異,但旁邊的章惇卻是面無異色,仿佛一切的變化都在他的預料之內。
他是什么時候與韓岡聯手起來的!
李格非心中驚懼,若章惇與韓岡聯合,之前還能利用兩黨之間嫌隙而勉強存身的舊黨孑遺,這下子在朝堂上怕是沒有立足之地了。
但他立刻就醒悟過來,只是宰相之位上的爭斗,韓岡和章惇就不可能并肩攜手。而且御史臺的主力是新黨,韓岡基本上沒有插手臺諫的任免,章惇根本沒有必要為了迎合韓岡而自毀手腳。
一瞬間,李格非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暗自慶幸起來,幸好自己沒有趟渾水,否則,這一次絕難討好。
太后亦是驚奇不已,“御史臺中有奸賊”
“不錯!”舒亶仰頭道:“沈括,反復小人,惟其有才,先帝用之,陛下用之。如今見功于社稷,足見先帝與陛下用人之明。惟其品行卑下,縱有殊勛,亦不當委以宰輔之任。今日廷推上,臣絕不會推舉沈括。但廷推是朝堂大事,豈能橫加干擾沈括是否委以宰輔之寄,自當在廷推來決定。且為陛下拾遺補缺,裨贊朝廷方是言官之任。窺伺上意,掇拾臣下短長,以圖幸進,豈是言官當為故而臣言,御史臺中多有奸佞。”
龔原依然仿佛雕像,舒亶的反戈一擊,猝然而來,他的頭腦如同被卷進了颶風,天旋地轉。
楊畏則及時的從混亂中反應過來,不顧殿中的禮儀,大聲叫道:“陛下!舒亶身為御史中丞,卻迎逢宰相,罔顧圣恩,陛下明見,可知朝中奸佞乃是何人”
楊畏滿懷期待,盼望有人緊跟著自己發難。御史中丞竟然背叛了御史臺,甚至攻擊臺中御史多為奸佞。這是捅馬蜂窩,怎么可能沒人出來一起反駁
但殿中靜靜的,寂靜仿佛在嘲笑楊畏的幻想。
頭腦中的混亂或許已經平息,但觀望之意卻浮上了心頭,沒有絕對的把握,御史中丞為何要攻擊御史們,明知已經掉進了陷阱,還有誰會輕舉妄動
太后也沒有理會楊畏:“舒卿說臺中有奸,蘇相公,你怎么看”
蘇頌淡淡定定,朝堂上幻變迷離,他過去見得多了。
聽到太后垂問,隨即便出班道:“陛下,以臣之愚見,奸佞二字極重,當就事而論,不當妄言舒亶、龔原、楊畏,所論皆有失。”
蘇頌的發言,稍稍緩和了一下氣氛,至少沒有方才那么劍拔弩張。李格非吐出了憋在胸口的一口氣,這是要做和事老嗎
太后也在問,卻不是息事寧人:“龔原、楊畏二人方才說沈括,相公是另有看法”
沈括悚然一驚,緊緊盯著蘇頌。
蘇頌道:“沈括品行的確難孚眾望,但廷推既定,材與不材,當由陛下與重臣在廷推上共定,非是一二小臣可以干擾。待沈括就任之后,監察審視,方是御史的權責。”
李格非微微皺起了眉頭。御史無事不可論,但蘇頌的話若是成立,那么日后如果遇上了廷推,御史就不能在塵埃落定之前再有議論。
不用說,這必是秉持了韓岡的心意,在此維護廷推的威嚴。
“相公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