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公,到了。”
在王居卿的聲音中回過神來,文彥博堅定地握了握掌中的拐杖,自己絕不會跟王珪一般的結局。
絕對!
這是蘇頌的府邸。
并未在門外、院外等候通傳,文彥博和王居卿在蘇府家人的引領下,一路來到外院的正廳。
按照王居卿的說法,兩府諸宰執今夜皆齊聚于此。
如果是在先帝之時,宰輔們絕不敢在臣子家宅共聚。但如今兩府總掌大政,過去的慣例,都在臣子們有意無意間,全都給拋棄。
有悖于常,即為妖。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一群宰輔無君無父的逆行,要說是妖孽,朝中就只有他們最有資格。
柺杖杖尖所包的銅皮,一下一下敲擊著路面,文彥博只恨自己并無武藝壓身,否則就能揮起掌中長杖,打出一個玉宇澄清,天下太平。
就像韓岡……
想到韓岡,就看到韓岡……還有蘇頌,章惇、張璪這一干兩府中人。
中廳之內,蘇頌端坐上首主位,東西兩府在下左右對坐。
看起來就像是崇政殿上的議事,天子在上,宰輔分列,但最大的區別不是蘇頌座下地面高出儕輩一頭,而是所有人都是圍坐在一張長桌邊,像是曾經聽聞的議政會議,卻又不是不分高下的圓形,而是有上下首的矩形。
燈火聚集在長桌正中央的上方,火光將宰輔們的身影烙在四周的墻壁上。深色的剪影,隨著宰輔們的動作和并不平穩的燈火,在墻壁上張牙舞爪,仿佛吃人的豺狼虎豹。
矩形的長桌旁,圍坐著一群擇人而噬的豺狼虎豹,當文彥博出現在門前,他們的視線便一齊投射了過來。
有譏嘲,有冷漠,有憎厭,還有稀薄的同情和憐憫,但無一例外,這些視線中都帶著沉甸甸的壓力。
就像臣子面見天子時感受到的壓力。文彥博幾十年的官宦生涯,曾經多次目睹過不堪壓力的朝臣在朝會上發病。
沒有等待這群宰輔盡到應盡的禮數,只在門前稍一打量,文彥博便跨過了中廳的門檻,縮短了與這伙惡獸的距離。
……………………
章惇正等著文彥博。
這幾日,京師兵力空虛,他本來以為京師之中會有人趁機鬧事,沒想到太太平平,竟一沒動靜,章惇對此很是失望。失望之余,就只能回歸到原來的計劃上去。
軍權盡數在手,又沒有其他能夠掣肘的人,當然要先用一用,讓人不敢亂伸手。在章惇的想法中,誰想動兵權,誰就會被立做靶子。文彥博既然搶先冒出頭來,自然就成為了兩府拿來立威的雞。
之前幾日,韓岡拎著他在天下人面前好生的亮了亮相,今日,可就是要殺雞了。
文彥博進來時步履蹣跚,跨過門檻前,看起來還猶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