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下,干掉文彥博就是保護自己,蘇頌自然拎得清。
韓岡呵呵笑道:“有理說不清,沒理就更說不清。”
蘇頌看了韓岡一陣,嘆道,“幸好這次是讓玉昆你來。其他人做來,沒玉昆你這般干脆利落。”
如果是其他宰輔來對付文彥博,只會交代給老宰相下狠手,整個士大夫階層里面都會對他不待見,平民百姓知道以后,也會說道兩句。不說別的,文彥博的年齡就天然的占了優勢。
但韓岡對文彥博下手,無關的外人首先就會站在韓岡這一邊,不說韓岡直接在報上指名攻劾,就是韓岡什么都不說,許多人都會為韓岡的行動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等到韓岡把文彥博大罵一通,登時就成了過街的老鼠,就像當年的蔡京,被京師百姓得知,他竟然敢彈劾韓岡,當天就連家門也進出不了了。
“子容兄謬贊了。”韓岡搖頭嘆道,“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這么做。何況這等事,做多了一樣敗了名聲。幾十年的積蓄,幾次就敗出去,敗家子也不是這般做的。”
好名聲是建立在韓岡幾十年來多做事少說話的基礎上的。是切切實實做了澤被天下士民的好事,而不是只在朝堂上與同列扯犢子,如果韓岡日后隔三差五就拎出個重臣來公然抨擊一番,煽動起百姓,遲早會跟王莽一樣,口碑徹底崩壞掉。
韓岡能如此冷靜理智的看待自身在民眾中的影響力,這讓蘇頌放心了不少。畢竟關系再是親睦,也不得不擔心日后韓岡膨脹起來,仗著自身的聲望,將矛頭對準如今的盟友。再如何相信對方的人品,也不得不考慮日后的變化。
韓岡沖蘇頌微微一笑,也是看透了蘇頌的心思。
蘇頌老臉一紅,沖韓岡點了點頭,以示歉意。不管怎么說,懷疑多年的老友,也是一重罪過了。
韓岡輕輕咳了一聲,打碎了些許尷尬的氣氛,“方才子容兄是不是在看學會章程的草稿”
“章程已經定下來了,你我都用心修訂過,章子厚都說沒什么需要大改的條目,沒必要再多費心思了。玉昆你之前也說了,等到施行時,再看哪邊有不合適的地方。我也是覺得可以了,暫時不必要再改。”蘇頌咂了咂嘴,覺得有些口干舌燥,“是具體的法度。”
有韓岡和蘇頌共同發起,以《自然》的通訊會員為主體的大宋自然學會,是這段時間蘇頌忙碌的重點。
這是個在章程上明確提出以促進大宋自然學術發展為主要目的的組織,歡迎一切有心于此的成員。眼下只要是訂閱《自然》的用戶進行申請,就能成為自然學會的一份子。
就算一時無法訂閱,只要在各地的分會進行申請,也能成為預備會員,日后通過考核,一樣可以成為正式成員。
有《自然》數量龐大的訂閱用戶為基礎,有蘇頌、韓岡這兩位宰相作為發起人,自然學會的會員與預備會員的人數究竟能達到多少,蘇頌和韓岡基本上已經心中有數——萬人才是底限。
自古而今,從來沒有一個組織能夠像這個學會一般,能夠在正式創立前,便聚集了這般人數的讀書人。
這么龐大的一個群體——士大夫們組織的文會、詩社,最多也不過二三十人——同時還缺乏一個足夠長久的歷史,一切皆是新創,人心混亂的情況下,在管理上就是一個能讓人發狂的難題。
而章程與細則將會在兩個月后的大會上,經由參加大會的代表投票通過。就像是套在這匹奔馬頭上轡頭,讓這匹奔馬能夠在受控的范圍之內。
蘇頌把韓岡帶進房內,將桌上的草稿遞給韓岡,“我把我的那一份意見刪改改了許多,但改來改去,還是比不上章程完滿。”
韓岡接過草稿,立刻就被滿篇的蠅頭小字給炫花了眼。抬起眼看蘇頌,“其實有了章程之后,細則就只要遵循章程,把大概的規矩定下,剩下的日后再修訂也不遲。子容兄你就是太追求完美了。”
蘇頌正色道,“玉昆,須知只有今日的法度謹嚴,才有日后的長治久安。現在是半點不能懈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