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此時一邊輕車熟路地趕著車,一邊側身回頭輕聲問到“先生,離雁北還有小半天的路程,我們是趕夜禁前進城還是”
徐江南口中的李先生此刻就端坐在馬車上,三十來歲的相貌,一樣的書生面相,但是帶有病態的白,像久病的患者,手上拿了本古舊書籍,徐江南秉著氣都能聞到一股濃厚的后周山河志,唯有眼神炯炯,同身上這份文弱書生氣息十足的姿態有些格格不入,透露出一種洞穿了世事的平淡。
李先生聞言輕輕合上書籍,絲毫不理會徐江南的小把戲,笑著戳穿說道“還有第二種選擇進城吧,想煙雨妮子了這次出門有些年頭了吧”
徐江南絲毫不加掩飾的點點頭,帶著這年紀應該有的青澀羞赧道“先生,過了春分,就四年了。”
李先生聞言頓了頓,喃喃道“轉眼就四年了啊。”
徐江南一怔,想想也是,轉瞬彈指間。十來年前,他第一次跟著先生說書,那會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趴在茶肆酒館的桌上聽先生說上輩老神仙覆手為雨,又或者一劍截江的駭人故事。
那時候的先生不會是這副書生打扮,在茶館就是黑衣白扇須眉浩然的老學究,說起書來慢聲慢氣,精雕細琢的填詞講究讓那些雅間的員外老爺很是大快朵頤,時不時就有下人管家打賞些許碎銀。酒肆就是一副衣著破敗背著古舊劍匣的江湖俠客,十足天涯淪落人般的落魄樣,提到江湖老前輩一頓抱拳惋惜,恨不得早生個百八十年,好瞻仰瞻仰老前輩的昔日風采。
每次盆滿缽溢之后,先生便帶著小江南追著月趕回雁北。小江南在六歲之前一直以為先生就是先生,手無縛雞之力的那種,直到那次救下小煙雨。
先生喜歡喝酒,尤其是雁北青云樓的杏花。那日明顯興致很高,喝得暈暈沉沉,迷迷糊糊說了很多在那時小江南還不懂的話,例如說說書人這事就得說人裝人,說鬼扮鬼,說老神仙就不能嬌滴滴做那翹著蘭花指的俏娘子。
小江南聽的云里霧里,見先生說到后來酣睡過去。只是先生的睡姿著實當不得先生這雅興的二字,像軍伍大漢一樣抱著兵器,四仰八翻的,只不過先生抱著的是小江南一直以為只是裝江湖落魄劍客用的破敗劍匣。
而這通往雁北的官道,也不是什么四通八達的路徑,沿著涼水走就是所謂官道,越走越險,一面是山,一邊傍水。但這是進入雁北城的唯一途徑,當然還有一種,就是像先生說書里面的老神仙一樣,御劍飛過瞧這勢頭不破天際勢不還的涼山。
五六歲的小江南那會與其說是在趕馬,不如說是小半個信馬由韁,老馬識途。
先生這匹紅鳴馬可是老的不能再老了,走上小半個時辰就喘息的不成樣子。無論小江南用牧鞭甩出如何響亮的鞭花也無濟于事,小江南最后沒了法子,只好學著先生盤著左腿翻看存了好久銅板才換回來的山海志,看那些長著倚角翅膀的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