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越國被西夏攻陷,她穿著初見的衣裳從金陵城墻一躍而下。
再之后,西夏滅越的軍師徐暄提了壇“酒”過來,跟他道“盡力了,但還是沒留下全尸。”
那一天,他從八品宗師,越過九品不惑境界,直達知命。他一邊念著讓他名動天下的文章,一邊淚流滿面。這才明了,天下黎明與他何干百姓生死又與他何干他在乎的始終只有那個在他心口捅了一刀的女子。
悔恨不當初的白衫由此一劍砍了青城山白云峰,山峰傾塌下,截了江,淹了原本隸屬越國的金陵。
投降后受封安越王的亡國皇帝,被他丟到山里喂了野狗。
如今那壇本該裝著女兒紅的酒壇子,裝著那位從城墻上一躍而下的女子,裝著她那時的衣飾,裝著她的生辰八字,埋在清蓮峰桃花觀竹林后面。
他知道她到死還是有口氣,恨他入骨,她就是那么個倔強的性子,跟他自己真像,寧肯死都不愿意再見他一面。
不然以西夏軍師徐暄的手段,送過來的應該是個改頭換面的女子,而不是如今死氣沉沉的一壇“酒”。也就是這么一壇“酒”,他在白鶴樓放過金陵三十萬窮苦百姓。
沉默良久的老道士嘆了口氣“當初你如果帶走她,我也會帶著雙親隱姓埋名。小妹恨的是你北淮河沒帶走她。”
李閑秋停子不下,提了壺酒往山后走去,答非所問道“徐江南下次來,該說的都讓他知曉吧。也快行冠禮了。”
牛鼻子老道士等李閑秋腳步聲走遠之后,瞅了一眼棋盤,上面用白子寫著一個大大“嫣”字。那是他小妹的名字,東方嫣。
再次深深嘆了口氣,又變成了開始的邋遢模樣,瞇著眼似乎對所有的事都漠不關心,只對佳釀情有獨鐘的那個老道士。
飯飽茶足思酣睡,只見老道士換了個極其古怪的姿勢,一手肘撐地,雙腳和另一只手都浮空的姿態睡了過去。
竹林外微風拂過,竹葉輕輕作響,像在清唱歌謠。
老道士夢里還“呼哧呼哧”咂著嘴巴,也不知道夢見了什么,還輕聲呢喃道“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像是在做一個看相的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