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戈壁溫度驟降,先前行過的商隊早早扎營休息起來。商隊人就不多,行走江湖,財不露白,不做肥羊這是最淺顯的道理,而這些貨物,倘若不出意外,賺的白銀也能夠尋常百姓花上幾輩子。
營地漆黑一片,大當家是位滿是絡腮胡子的壯碩漢子,晚上的食物都是自帶的干糧,小心翼翼的樣子顯然是精明行家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來做這行的,沒有精明頭腦的,基本都被埋在黃沙下。
精明的大當家坐在營地邊沙丘上,和著水吃著干糧,眺望北方。心念今夜不出事便萬事大吉。這片區域基本都是占山為王的龍蛇草寇,再往北,便到了遼金的地界。他也知道這番出行是兇險萬分。前些日子雁北張榜懸賞他也知道,按照他的原意是看看風色再做打算,但手下兄弟花錢手筆嘩嘩,上趟賺的銀錢早就一干二凈,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阿。過了富貴日子哪里受得了清貧的生死弟兄便時不時便耳邊聒噪。時而舊之,他也心動了,富貴險中求,又是聽說遼金那邊貨物比往常翻了幾番阿。
“關子,過來。”大當家朝陰影處低沉地喚了一句,等到黑影誒了一聲走到跟前,啐了口滿是沙子的唾沫。這才起身道“關子,今夜你就守下上半夜,等下半夜喊下我。呸呸,這餅里面全他娘的是沙子。”
消瘦男子點頭應道“嗯,大當家。”
大當家小心翼翼將水囊收起,拍拍男子肩膀笑著說“關子,聽說麗春坊那小婢女瞅不上你等咱這趟回來,咱用銀子把她小姐身上的衣衫都砸光了,看看風景咋樣”
消瘦男子聞言漲紅了臉,想起小婢女鄙夷的眼神,咬牙厲色道“那小婊子”
話音才落,四周漸起狼吟,馬蹄聲起。大當家環顧四周,沉聲道“風緊,弟兄們拿片子。”一時間營地充斥著一陣悉悉窣窣伴隨抽刀的聲音,只是這些享受了好些時日的富貴光景,像往常這會都在哪家青樓,摟著暖香軟玉共赴春宵,這會早就沒有最初的迅疾。等刀劍在手,馬蹄聲也是近在咫尺,揚起的大刀在冷月映照下,更是寒光四射,原本靜謐的營地全是刀劍入體的通透聲。
大當家瞧著這般如同狼入羊群的情景,面如死色,也是知道,這次是栽了,終日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會碰上這群流寇,身家性命是搭上了。正想求個痛快的時候,反而見到率先騎馬踏營的兇猛男子一邊用袖子擦拭刀上的血跡,一邊揚頭大聲問道“邊上的兄弟,那條線上的這邊可是我們哥幾個先踩的盤子。”
以為死里逃生的大當家借著月光極目望去,才發現沙丘上有一名握著劍的清瘦人影騎著馬,等其走近看清是位極為年輕的男子,手上握的竟然是街里方士抓鬼用的桃木劍,希望一泄,雙眼低垂,聽天由命吧。
流寇頭領瞧著沒應聲,對周邊的兩個心腹使了個眼色。他倆雖說不樂意做先鋒卻也是無可奈何提刀上前。兩人極默契地對視一眼,一前一后揚塵奔去。
刀劍碰撞,桃木劍卻不曾如同想象般折斷。年輕男子借力側身粘刀下滑,連刀帶臂一同劈下,還未等那人喊痛,順勢一劍穿喉。
在黃龍潭瀑布斬了一冬的水幕,腳法自然扎實,并不停歇,木劍旋轉,如同劈開水幕一般熟稔,將第二名沖鋒小卒從馬上攔腰斬下。
一鼓作氣,徑直間單騎沖殺。
大當家瞧著原本像個儒生的清瘦年輕人,殺起人來,氣質一變,更像個嗜血的殺手,招式都是極為簡單常見的平砍刺殺。但極為有用,才半柱香的功夫,一眾流寇死的干干凈凈,少有完整的尸體。
幸免于死的大當家眼見自己似乎偷得性命,再看見面前沖殺一陣,不僅身負幾分輕傷,而且因為力竭扶著馬鬃輕喘吐納的聲息,眼眸低轉,晦暗色一閃而過,遲疑一會后提了壇酒換著副良善面容向前。“小兄弟,傷了得用烈酒擦擦。小心潰爛。”說完還好心揚了揚手上的酒壇,故意在半身距離的地方停下。
徐江南聽過太多救人一命,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的戲子劇畫,雖說這是個看起來憨厚的男人,以身相許不成,心想應該做不出以怨報德的喪病舉動,便不疑有他。嗯了一聲,便側身露出腰間傷口處。
游歷中原九千里的徐江南,在先生背后見慣了大江南北的世故圓滑,只是同亡命惡徒打的交道極少,哪里明了這大當家的作意,江湖不僅僅是世故阿,還有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