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澈牽馬在前,徐江南隔了些距離背匣在后,林憶蓮扣在腳環上的鈴鐺叮當作響,徐江南扯了根草徑嚼著,唉聲嘆氣,想起了那個荒謬的夢,那個穿著龍袍,冠冕加身一臉冰冷的陳煙雨,又想起她小時候眉眼清淺躲在大夫背后像杏花一般淡淡的笑著,怎么都重疊不起來,分明兩個人。只是又想到往后如果自己真的到了邊隅,這當中困難最大的,最險的一關便是陳錚吧要是沒有陳煙雨的這一層身份在,管他是何陸神仙佛門,皇家顏面。一條道走到底就是了,成功與否都不重要,不后悔就行。
只不過加上陳煙雨,他就得掂量好久,畢竟這事是要皇家服軟,陳錚用來立威多年,倘若一朝塌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陳煙雨那時候的選擇,在他眼里就很重要了。
一方面是青梅竹馬,一方面又是化解不開的死結癥狀,怎么選都是兩難。
“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先生讓我早點去接煙雨。”徐江南將嚼爛的草徑吐出,看著前面的神仙眷侶,也是覺得不可思議。一個生性放浪的落魄書生,一個是身份不明的孤身女子,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子小姐一見鐘情,蹊蹺太多。反而更像是妖精與道士的角力,只不過衛澈是妖精。
涼山桃花觀,一從北齊越境的女子跟隨著香客扶腰上山,年紀三十少許,時不時用手絹擦拭額間汗滴,香客們都覺得清奇,像這等國色女子,向來只在王侯將相身邊見過,而且還不敢多瞧,只得低頭偷偷看上幾眼,也是心滿意足。如今這等近距離,也不敢稍加放肆,只以為是哪個將軍的內室,誠心上山祈佛而已。哪個曉得后面會不會跟著兵馬槍騎,只得小心翼翼跟在后頭。
沈涔抬頭看了眼云霧彌漫的山峰,原本跟著她的倌人手下,也都被她在北齊安置妥當。他說他在桃花觀,她也不賭氣。不想著說你不來,我也不去,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二十年前廣陵城上就賭過氣,夠了。她可不是個不通情理的小女人。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我孤身過來,你總不好意思趕我離開吧。你要守著她,可以,我陪你。她可不愿意做那個從城墻上一躍而下的傲氣女子。不值當。想到此處,笑靨如花。上山的一眾香客都看呆過去。
正在桃花觀呂祖大殿打坐養神的呂道士,面前香火突然從中折斷,呂道士閉目掐指一算,又似乎覺得不可思議。轉頭望像山腰處,見著這漂亮至極的孤身女子上山。忽然身姿一閃,消弭不見。
沈涔好不容易想了招對付李閑秋的命門棋數,只是忽略了這桃花觀的路程艱險,腰幾乎都快斷了,扶著臺階坐下。用纖手作扇扇風,飲鴆止渴。
香客繞道而行,呂道士行至跟前,沈涔對李閑秋言聽計從,對別人可沒那好臉色。嗓音清澈說了句讓開,語氣虛弱,卻如菩薩嗔怒。
呂道士笑著說了一句我來給姑娘帶路。
沈涔眉目一皺,卻尾隨呂清,從未見面,卻依稀覺得這面目似曾相識。
行至桃花觀,呂道士指了指后山竹屋,悄聲離開。
沈涔眉眼如畫,笑意岑然,瞧你這膽小鬼如今還躲到哪里去。
呂道士離開之后,便去了呂祖大殿,盤腿誦經。好半天之后還是靜不下心神,破例一天兩算。
曾記得幾千年前他還是大秦皇帝的時候,先前這位便是他的皇后,九千里江山共賞。只是后來他去追他的長生之道,潛心道門。她則紅顏易老,花落宮闈。
那輩子,他姓李,執意天下共主的時候,為自己復名長安。洛陽宮則是以她的名字而建。
這一世,他為道士。再見她,也是決意。
李閑秋若再傷她分毫,定要他不得好死,誰來都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