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洪氣力極大,眼見徐江南的桃木劍都快被按到肩膀的時候,徐江南猛的一用力,趁著空隙間,不顧姿態的從旁邊滾了出去。
而原本背靠著的杏黃旗卻是就此緩緩倒下,眼見自己退到安全位置的時候,徐江南這才用桃木劍支撐著站起來,全身上下連發絲都沾滿泥水,狼狽至極。背后傷口又撕裂幾分,整個背部如同火燒一般疼痛,近乎麻木。
而丁洪見狀,更是哈哈大笑,猖狂至極,說起來倒也不怪他,此時的徐江南在他眼里便如待宰羔羊一般。
“可還有氣力耍劍”丁洪走過去一腳踹在徐江南腰間,徐江南瞬間從窗口摔入清月寨大堂內,木屑四飛,徐江南忍不住吐了口鮮血出來,每次呼吸間只覺腰間如同針扎一般蝕骨。
只聽外面丁洪挑釁道“沒了老子可要提槍上馬了”
徐江南自然知道他說的槍是胯下槍,馬便是寨門口騎馬的那匹胭脂馬。
徐江南徒然生出一股無力之感,于這世道。
在這之前他總覺得世間黑白善惡自有定論,邪不勝正。到現在發現其實只是年少輕狂的一廂情愿,畢竟成王敗寇才是江湖道理。
想起九千里說書,先生百無禁忌,很多事都帶著他冷眼旁觀,見過有原本同林鳥的夫妻反目成仇的,也有手足為了塊地大打出手的,自然也見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漢,還有喝杯酒便南北相離的袍澤。像那些欺男霸女的權貴子弟更是看了不少,像先生一般見到此事,基本上是無動于衷,小江南則是有心無力。再后來大一些的時候,他便喜歡我行我素的沖上前去,雖說最后的結果往往不盡人意,被打得鼻青臉腫不成樣子,只是后面見到先生身上掛著那些人的錢袋,他還是覺得開心。他無端又想起來了雁北老許來,總覺得現在的自己與他有點像,都是不自量力,老許送了命,自己好像也是要步了后塵。
徐江南喪氣輕哼一聲,并不怪這世道,只怪自己無力。也正是這時,徐江南原本握著的桃木劍劍身上漸漸浮動起血紅絲紋,并漸次涌入徐江南體內,他只覺胸口橫生不平氣,極為陰煞,先如游絲通向四肢百骸,霎時間又如黃龍直上靈臺,徐江南只覺眼前一黑。
而丁洪在外又叫囂幾句,見堂內無動靜,提腳跨入,卻奇異發現徐江南就站在廢墟之中,眸子如血,紅的詭異至極。
丁洪只覺心生寒意,膽怯之下正想轉身逃跑,一道血光閃過,他似乎能聽到木劍入體的聲音,力氣像是一瞬間被抽空,捂著肚子癱軟下去。
徐江南醒來之時已經是風歇雨停后,遍地狼藉,丁洪更是不知被壓在哪方尸體下面,氣喘吁吁的徐江南背靠著杏黃大旗坐著,倒也不在乎滿地血跡。他只記得當時自己眉目一黑,再睜眼已經是這番光景,很是奇怪。
整個廣場上尸橫遍野,清月寨一百一十來號人口無一生還,原本就縱橫四野的身上又平添幾道傷口,徐江南雖說因為脫力和失血而顯得面色蒼白,但自帶一股盛氣凌人的感覺,徐江南想用桃木劍支撐著站起來,大戰過后以及屠殺之后的虛弱接踵而至,無奈之下帶著略微牽強的笑容端詳著還在寨門口的竹青芷。
也不知她什么時候下的馬,原本青黑的發絲都被雨水打濕,沾在面頰上,白齒紅唇,額間還有絲未被雨水沖刷掉的血跡,更是平添幾分妖魅。
她抱著酒壇,不知是天色漸晚,山上溫度驟降的原因還是淋了雨的原因,全身有些不自覺顫抖,凄楚當中又如拈花一笑的觀音,玉凈花明。
比起初見時的風塵艷妝,現在的她面貌并不精致,但是耐看,有些江南女子獨有的書卷秀氣,又有些西蜀大山的匠氣。
有那么一瞬間,徐江南覺得她與陳煙雨是一類的凄苦女子,很是讓他動容。
只見她抱著酒壇蓮步輕移到徐江南跟前,泣眼望著徐江南,柔聲問道“你有喜歡的人兒么”她不喊徐江南告知她的姓名,她希望這是一個長久的夢,面前的書生便是當初為她寫詩的相公,她沉溺在這里面不愿意醒過來。
徐江南誠懇點頭,也想告訴她其實自己叫徐江南,但是他實在是張不開嘴。
她怔了少許,旋即凄婉一笑,眉目間晶瑩如玉。
“小書生,我跳舞給你看,好不好”她摸索到徐江南的手指,固執的一根一根握在手心,漸漸扣緊,接著她像是決定了什么,又漸漸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