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也不會傻著用那天眼見為實的事去反駁,灑然一笑,不再多問。
涼州燕城,草枯沙黃,什么是真正的秋風似刃,就在這里彰顯,一個個無論是出城還是進城的人,都將面容捂得嚴嚴實實,窮苦了一輩子的人,沒有辦法,只得露出臉,上面溝壑縱橫,就像刀子細致刮開的一般,新肉未生,又顯現了血痕。
城外十里處,有個老酒館,以前名聲不顯的,前些日子確實出盡了風頭,尤其是那個小掌柜。長得普普通通,名不見經傳,但是奈何人家福源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成了個老神仙的徒弟,乖乖,那可是一劍掀翻了燕城兵馬司的狠辣角色。
尤其是聽說那老神仙十多年前就上過天下評,雖然只是一個小角落,就三個字的名號,還在卷頁疙瘩處,可是這滔滔的江湖多少人,這天下評上上榜的也就百來個,馬中赤兔,人中龍鳳的士族公子少爺,還有那些個天潢貴胄的世子王孫在這些江湖人面前算個屁,不過真說起來,這還算抬舉了,畢竟人家老神仙耍了道威風,也沒見燕城兵馬司放出個屁來,最后反而好話說了一堆,將人請了出來。
就此之后,那個小酒館就人滿為患了,最多的時候,有人也不嫌棄沒座位,排了老長的隊伍,買了碗寡淡的酒糟,端在一旁扒拉上半個鐘頭,時不時瞥上一眼蹲在不遠處的一老一少。
有些納悶,這兩人乍一看怎么都沒有神仙氣象,再一看,就連半分師徒氣象都沒了。
老的便是魏青山魏老俠客,比起之前在深山老林的樣子要好上一些,身上穿著新衣衫,是小掌柜的娘子給親手縫制的,還特意在容易磨損的地方給加了布料,魏老俠穿的很舒坦,也是端著碗酒糟,不知道在想什么,沒有去嘗。
旁邊的藍衫小掌柜其實也不小,三十多歲快四十的樣子,有些憨厚老實,只是在江湖這些個論修為排行的眼里,便是小輩了。
只見他也端著酒糟,有些小感慨,沒想到二十多年前剛當家的一碗好心酒糟,真的就跟個老神仙結下了點香火情,也沒想到,那個破布上花的不倫不類的劍招真的就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
幾個月前再見到魏老俠客,他就想起來當年那一步就到了夕陽盡頭的情景,人沒怎么變化,就是看起來更加落魄了點,雖然騎著馬,還是能感受到寒酸。
他倒是變了很多,畢竟時光過境,總得帶點什么走吧。
魏老俠客看到他的第一眼,沒認出來,騎在馬上,提著韁繩,不敢確定,二十來年沒來,時過境遷很正常。
直到小掌柜轉身舀了碗酒糟出來,魏老俠客這才跳下馬,溫聲說了句好久不見。
老俠客沒想著滿臉胡渣的小掌柜會認他這個便宜師父,他也沒覺得自己這些個修為在這個小掌柜眼里是多么了不起的事。畢竟商人求財,這個老實人求只求一個平安。
沒想到已經到了留須年紀的掌柜,卻是朗聲回了句師父。小掌柜很實在,破布上的招式他有事沒事就跟著練練,沒有到登堂入室的地步,不過幾十年的練下來,身體卻好上很多。喊一聲師父是理所應當的。
魏老俠客點點頭沒有拒絕。
小掌柜的妻子不是那種溫婉的姑娘,很地道的北方女子,平常在家說起話來中氣十足,都是窮苦人家,沒有門當戶對那么一說,老丈人也就見他老實,便將閨女許給了他,嫁過來之后,相夫了十多年,要說教子就勉強了點,頭兩年還好,小兩口自我安慰說是運氣差,但十多年了就算是撞也該撞上一回了。
看過大夫,苦口的藥不知道喝了多少,銀錢也沒少花,就是沒有蘭夢之征,到后來她自己都放棄了,說省著錢讓他娶個小妾。
小掌柜聽了搖搖頭,兀自干活賣酒去了。
只是十來年未生一子一女,小掌柜又沒有娶個妾,所以鄉里鄉親也有些陰陽怪調的傳言說她是悍婦,她也不敢爭論,嫁人育兒是她知道的本分,她相公明面不說,但怎么說也是同床共枕十數載的人,知道他很失望,她自己時不時也是暗自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