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起來,他的學問大多數本就源于這個大儒,交談之間自然有很多是同源之水,深以為然,入金殿的時候,他更是拱手讓那位大儒先行,大儒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拒絕,也正是如此,他這才想著走下去。
只不過后來的兔死狗烹之嫌,那個立了浩大戰功的人死了,這個大儒的女兒也跟著死了,大儒心灰意冷告老,也平白給了個大學士的頭銜,他沒去相送,像是自保怕殃及池魚一樣,就連自家的紅漆大門都被人刻上刻薄言語,更有人畫了個騎牛的老嫗諷刺譏笑說是他,他依舊是置若罔聞。
那會我還年輕,不懂,自詡念了幾本圣賢書,就以為萇弘化碧才是讀書人的風采,當時還跟著他鬧過幾次,鼻子不是鼻子的,臉不是臉的,還引以為恥,也就是幾年前吧,一個晚上,我才知道了他的意思,大致能懂,也有些不懂,不過這些年走下來,也算知道了七七八八,了解什么是真的冰壺玉尺,想來也真是可笑。
現在一想,自己真不是個東西,難不成真的要他死在金殿上才算厚實,或者粗衫草履的去務農可惜啊,這事真就要發生的時候,自己又反悔了,學做什么長松,繼續做他的廟堂長青樹不好不過他還是看中他的禮,他的儒教,還有那一句十多年沒有說出口的夫子。”
周彥歆說到這里,心情莫名有些激揚起來,眼眶有些紅。
許凝咬著唇,聽不太懂,但是有些心疼他,她知道他心里有事,以前想著他說,不想著他一個人藏著掖著自己背,如今似乎是說出來了,她又不想讓他再回憶這些傷心事,故意岔開話題嬌橫說道“好了好了,不說了,該走了,如果以后喝酒再說這些醉話,老娘就讓你呆在門外喝一夜的西北風。”
說著就要往前面走去,周彥歆一手拉住她,一手提起酒葫蘆,咬掉栓子,痛飲一口,覺得心里的悶氣消散了一點后繼續說道“聽我說完這些,好不好。”他這些年走下來,雖然是個書生身份,但沒彎過腰,求過任何一個人,能從江南道走到西蜀道,也是靠著寫點詩詞,李代桃僵的賣給那些青樓倌人,也從來沒同人說過他爹,這時候是真的想說出來,有一部分是因為自己,有一部分是為了讓她知道,畢竟他爹如今在江南道的那些士子口里名聲不好,即使知道她不會在意,但這個疙瘩還是得先下好藥。
許凝頓下身子,轉過頭,抿了抿唇,她從來沒見到他用這樣近乎乞求的語氣,兩只手覆蓋在他手上,溫聲說道“好。”
周彥歆有些感激的笑了笑,繼續說道“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忍辱負重,大儒告老之后,就沒再教過書,又加上在廟堂雷打不動的金科定律之下,原本的桃李枝葉敗壞了一些,也有些梗著脖子上門,沒過多少時日,便被流放遣散到其他地方去了,再往后就門庭冷落。那會他什么沒說,也沒做,不動如山。
我走的時候才知道他的意思,他怕真的被自己說中了,怕這個大儒去世之后,連個扶棺的人都沒有。他想做給天下的人來看,他想到時候白衣黑帶用弟子禮送這個大儒一程,他想告訴沆瀣一氣的西夏,這天下還有禮,還有儒生。”
周彥歆低下頭,輕輕說道“哪怕他知道他會死。”
許凝鼻子有些酸,不是因為故事,而是因為周彥歆,她輕輕問道“他,是你爹么”
周彥歆點了頭,又搖了搖說說道“應該是我們的爹。不過可惜了,如今看來等不到那一天了。”
許凝有些不解的問道“怎么了”
周彥歆宣泄了一番,心里好受很多,收斂起情緒,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揚起個笑臉朝著她說“沒事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