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側過身子,這些打著機鋒的話不知道聽過多少,已經習慣了,也不強人所難,點了點頭,靠著顧陽亭的柱子,想起先前那人說的正邪二事,像是自問一般說道“對了,大師,這世上真的有正邪之分當年衛山在天臺山真的斬了十個魔頭”
弘道閉眼默念了幾句正邪,也是嘆了口氣,沒有直接回應,反問一句,“那你認為徐暄是正是邪”
徐江南皺了皺眉,不知道弘道大師的意思,不過對于自己的老爹,他也不知道,實誠的搖了搖頭。
弘道大師又轉過身子,望著驅散了云霧的初陽,怔了很久,然后說道“是的啊,他救當時的西夏于水火是正,卻因此讓東越西楚多少戶人家妻離子散又是邪,他在西夏行伍人的眼里是正,在朝堂夫子心里又是邪,在百姓面前是正,在江湖人眼里又是邪,這些是非誰又能真正理得清楚”弘道微微搖了搖頭,繼續說道“至于衛前輩,約莫是真的,那十位大宗師當年的確罪大惡極。”
徐江南聽出了弘道大師的言外之意,有些落寞的笑了笑說道“大師分不清正邪,卻還是認定世間是有正邪一說的,對吧。”隨后似乎是知道了弘道大師先前冷淡的原因,一副自嘲的語氣試探說道“那大師認為先前小子殺那對有情人是正是邪”
弘道大師心里微微一嘆,不愧是徐暄的子嗣,一點點態度的變化都能被他抓到蛛絲馬跡漸入正題,不過他卻沒有做聲。
徐江南咄咄逼人,轉圜一下問道“或者說,這對有情人在大師眼里,該不該死”
弘道大師沒有用出家人慈悲為懷來搪塞徐江南,而是婉轉說了佛偈。“相由心生。”
“對啊,相由心生,在大師眼里,蕭隕可能是橫刀奪愛,導致那對有情人有殺人心,卻未遂,加上有心悔過,自然就不致死。
而在小子眼里,蕭隕與我有恩,有人對他起了殺人意,自然就該死。
在早之前的時候,從大師那里借過一本經卷,叫佛說四十二章經,后來自己也收藏了一本,上面有句詩,說風送水聲來枕邊,月移花影上窗前。
大師是出家人,自然知道什么意思,釋家講究放下恩仇成佛成圣,佛然自然,呵呵,但是仔細一想,大師你講究因果循環,有因才有果,小子卻是想著斬草除根才算心安,一切還是未雨綢繆的好。可不喜歡到時候焦頭爛額的收拾這些爛攤子。這不,我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不是。”徐江南喃喃自語了一大堆,失神一笑,笑完之后倒持桃木劍躬身再拜,調侃說道“只是大師說的,小子也是懂了,謝過大師賜教。不過還是想斗膽再問大師一句,若是剛才小子那一劍真要取人性命,大師后來怕是不會出手相救吧。”不過將大師二字咬的極重,像是嘲諷。
弘道大師沒有轉頭,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緘默不言。
徐江南見弘道大師沉默良久,知道了答案,揶揄一笑,不過怎么看都帶著點黃連的味道,像是在笑自己的癡心妄想,妄想從除了小煙雨,李閑秋之外的這些人口里得到點肯定,不是肯定自己的修為道行,而是肯定自己如今想要做的事。笑著笑著,眼眶就紅了起來,沒敢去抹。
徐江南又是一揖,知道自己沒學過儒法禮數,不知道如何做才能不失禮,只得這番,一揖之后轉過身子,緊緊握了一陣桃木劍,就差將手指鑲嵌進去,大約半柱香之后,徐江南呼出一口悶氣,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初衷,桃木劍是那人說的邪物又如何,認定的該殺之人就該殺,至于天地輪回因果報應到了再說。
灑脫一笑后將桃木劍歸匣,沐浴著陽光往弘碧城走去,越走心里越冷,越笑聲音越大,越聽卻越是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