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下,老婦人一臉平常,擺著碗筷,桌上零星幾道菜,一碗米飯,一碗白粥,桌角處擺著一只竹蔑燈籠,燈火微微搖動,另外一名發白老者背對著徐江南,雙手放在前沿,瞧不清神情,也瞧不清動作,老婦人將東西擺好之后,轉過頭,面帶微笑喊了句“老頭子,過來用飯了。前些日子,馮老爺差人送了點東西過來,你要不要用上一點。”
背對徐江南的老人這才放下手,轉過頭,輕輕嗯了一聲,面容和善走到桌邊,徐江南這才看清之前老人面對的東西,不意外,也不是情理之中,幾方靈牌,老人夾了口青菜給老婦人,輕聲說道“不用了,他的心思我知道,他能到這一步也算恩至義盡了,只是如今咱唐家欠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不能再欠了,到時候可沒法還也還不了了。”
老婦人暗嘆了口氣,只不過抬頭的時候依舊微笑,輕聲說道“不用就不用,犯不著還像當年那樣長篇大論一番。不過話說回來,東西收了,放在那里,若是壞了怪可惜的。”
老人端著碗筷,聽到這話怔了一下,吃了口飯,“馮年這孩子,是個能吏,要不是攤上我這個糟老頭子,如今怕也在京里有個一官半職,當年他過來求學,我也沒想到僅僅一次贈書的舉動,就能讓他在這鳳城甘愿當二十年的知縣。咱們還不了這個恩,但也不能當個惡人,害了這孩子不是”
老婦人微微嘆息,她怎么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前些年馮家長子偷偷入門,說了許多話語,其中便有上官讓他升遷的意圖,別再癡迷這一城知縣,一個雞頭再是五彩,那也只是雞頭,勸他做一次鳳尾,說不定有朝一日真能飛黃騰達,那就不是鳳尾了,只是可惜,被馮年婉拒了,說是喜歡了鳳城這地方,當了十多年的知縣,不舍得走,說完這些之后,馮家長子便起身告辭。
老人不傻,即便二十年不問世事,可這些不入流的東西也都知道,馮年念棧不走,當真癡迷于一城一知縣當年要不是他覺得此子抱負甚大,也不會贈書與他,擺明了就是有牽掛,而這牽掛不言而喻,便是自家二人,只是局能看清,卻又無能為力,而后有次馮年差人送物什上門,謝而不收,下人去而后返說道,若他再不收,馮大人可是要親自上門。
唐府這潭水,趟過的都遭了殃,若不是馮年只是個鳳城縣令,這種不入流的小官小差,人微言輕無人管而已,不然怕也是調任到了哪個不毛之地,要么就是削了功名,若真是上門了,這事可能就瞞不住了,老人這才嘆息收下,只不過卻用之有愧,幾年來,將收到的衣物,文墨東西皆是放在客房內,動也不動。
老婦人見他發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偷偷抹淚。
老人聞聲回過神,瞧見這副場景,沒說什么類似婦人矯情之類的埋汰話語,反而習以為常的拍著她的背,安慰說道“好了,都二十年了,還念念不忘吃了飯,早些去休息吧。”
老婦人輕輕閉眼,像似傀儡般的張嘴,閉嘴,咀嚼,吞咽。
徐江南早之前積攢了近二十年的怨氣,到了此刻,不說煙消云散,但的確是開解了大半,江湖都說恩怨之后,仇者快,親者痛,徐江南雖說后者少,而且很大一部分歸結于兩位老人相依為命二十年的心酸生活,但無可厚非,也無法否認的就是這兩樣心情,他都兼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