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彈窗徐江南端著茶,細細咀嚼唐如磬說的話,而這位兩鬢已白的老人卻是想著當年初見那位年輕人的場景,一個讀書人,卻堂而皇之的用別人寫的詩溜進唐府混吃混喝,后來被人發現之后,還義正言辭的說天下文章一大抄,他抄抄又何妨實在是有辱斯文,可他就是沒想到,這么一個有辱斯文的年輕人,竟然騙走了唐府的千金明珠,就連他爹也是勃然大怒。
他和宋燕花是門當戶對娶進門的,宋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是個朝廷官宦世家,他在洞房花燭夜的晚上才第一次見到這在當時還年輕溫婉的女子,要說喜歡肯定談不上,但要說不喜歡,也不至于,可忤逆他爹的想法,他這輩子就沒敢在他爹面前說過一個不字,于是二人平平淡淡過了幾十年,相敬如賓,他覺得自己很幸運,所以當時在看出唐瑾兒喜歡上那個窮破書生的時候,雖說不悅,但遠遠沒到像世人說的那般不近人情。
他爹的身體不好,他甚至可以等到老人仙去之后同意這門婚事,當然徐暄得立業立功在先,他可以準許唐瑾兒等徐暄,但徐暄想要從唐府將人接走,至少得帶個五品烏紗,不然他好生養了十多年的心頭肉,總不能說嫁到你家跟你穿荊衣,喝西北風吧這在他看來已然是最大讓步。
只不過他萬萬沒想到,這名讀書人選擇了最不明智的舉動,可能是關心則亂,又可能正巧當年年輕,血氣方剛,總要做上幾件沖動事情,不然像這種世事都能算盡的人,唐如磬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讀書人,也是覺得像個妖孽。
其實能讓唐如磬開始欣賞徐暄的理由,便是徐暄當年那樁美談,救下金陵三十萬黎民,還有后來二人開誠布公說的那些,徐暄不求生路,有一理由便是給那位叫納蘭的年輕人讓路,術業專攻,上馬打天下得重藥,下藥的惡人他已經做了,而如今藥效溫吞開始起作用,他只能當這個藥引,看火候的那人便是納蘭。
這種態度,就算他唐如磬有,但做不出這種事,徐暄臨死也為西夏謀,他曾經在徐暄臨走的時候問他,這么幫西夏打江山,幫陳錚治江山,不后悔徐暄只是笑著搖頭,他當年還當真如某些人說的,士為知己者死,以國士之態死西夏,不過后來他似乎覺得自己錯了,徐暄的搖頭,并不是說自己不后悔,而是說自己開始問的那些話,便是一個錯誤的問題,讀書人無論文采風流,還是明理治國,都是為了賣與帝王家。
而徐暄則是賣與天下人,就這么一個年輕人,已經走在了他望其項背的位置上,他做不到不答應,他教書育人,在一個教字上,而且很多東西他說的是圣人之道,自己并做不出來,徐暄不是人師,卻用這樣的態度給天下人上了一課,雖說隱晦,而且隱晦到不能說出口,因為一旦說了出來,只會有人惱羞成怒,而無人感激,可是他知道,若有人能記住徐暄百年,千年,又或者到后面,總有一日,會有人能看出他的苦心,而今他就等著拭目以待,看徐暄說的天下大定,究竟準還是不準,至于其他,例如徐暄得了個國賊名銜,他被世人謾罵嘲諷,已不足為念,心境闊則云淡風輕。
只是這些,他都不會同徐江南說,徐江南之前說了如今金陵知道他的存在,而這種淺顯局勢,他也能想到,就算是錯,官家也只能將錯就錯,而他總不能說你爹當年是自愿的,勸自己外孫去引頸待戮吧而且再者又說,這事錯本就不在徐家,徐暄當年也沒說讓自己的這個后人放下包袱,他不知道是何用意,也就不去多想,但冥冥中覺得這是一個天下的轉折點。
這個全身家當只有一本圣人書的讀書人,一生短暫卻光芒耀眼,生前玩世不恭,卻在用最惡劣的手段做天下最善的善舉,最關鍵的就是他即便做了好事也不會說,更不會承認,只會嬉皮笑臉搪塞過去,尤其在金陵之時,他那般刁難,他也不以為意,依舊厚著臉皮喊著岳父,著實搞笑,就連他自己也是憋著笑,板著臉,強行給演了下去,不過笑完之后,余下的時間和氣氛便是敬佩,如今死了也這么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