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有一次李懷外出辦公,過了晌午都沒見回府,秦晨便帶人去找,找了三個多時辰,才在一田埂邊上找到這老爺子,靠著樹,閉著眼,呼呼直響,周邊過往人只是覺得好笑,沒人認為這在這不惑年齡上就一副老人作態的李懷會是風頭上的涼州刺史。
不過這次之后,李懷便不住刺史府,就跟當年一樣,睡外面的小屋子,睡讓秦晨這種世家子躺一夜便覺得散了架的硬榻,他一直不解,但不問,后來不準備當官的時候,老爺子送他出門,摸著刺史府外的麒麟石像這才與他說了真相,不是睡不著,是不敢睡,他為官之道本是一身清心,也正是靠著這袖清風才有今日的刺史府,不說做到功勞如何滔天,只求不忘初心,背后那人也能安心,從這點上看,李懷比徐暄小心太多,徐暄初逢富貴,跋扈天下,一副小人得志的揚鞭光景,只不過在陳錚眼里,真小人勝過偽君子,陳錚向來就是有自己一番心思想法的人,可從他對徐暄幾乎言聽計從的態度上來說,不說二人如何的交情,至少是推心置腹的程度,可李懷不敢,為官刺史,陳錚都要過來詢問,而不是立即拍馬,二者的態度可見一般,陳錚不信任他,不是不信任他這個人,而是他的手段,這是第一次見面就留在心底的印象,不忘初心才是他小心翼翼的原因,成了眾世家調侃的笑話,其實李懷知道,只有站在這些人的對立面,他才越安全,至于徐暄那份未完成的圣人路,他走不下,也就任其荒涼,即便是本就死絕的徐家人突然活了個種子,他一樣也不敢走,一將終成萬古枯,那是踩著別人的尸體上去,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圣人路,又何嘗簡單了
秦晨在那會才覺得世上有些事不像表面那么簡單,即便他游刃有余的在璧城同人打著交道,秦晨心猿意馬的添著細碎柴火,老婦人喊了幾句再加點柴,秦晨卻是無動于衷,似乎沒有聽到,老婦人想了想,提了壺茶水過來,擱在秦晨面前,秦晨這才回過神來,蹙了下眉頭。
老婦人擺了擺手說道“去去去,給你老丈人添點茶水,進門之后就心不在焉的,想聽就去聽,別在這里礙手礙腳的。”
秦晨尷尬一笑,卻沒有拒絕老人的好意,嗯了一聲,拎著茶壺便出了門。
老人懷想以前,徐江南對于之前老人點到即止的話大致也能知道意思,長安門閥的特性是一個,似乎在提醒他治人得往死里治,再一個就是老人對于他爹生前的想法猜測,似乎比他想的要脫俗一點。
不過徐江南也不是那種初入江湖滿身熱血,聽聞不平事就是熱血上涌的那種意氣之人,甚至比一些所謂冷靜之人還要冷靜,這樣的光景之下,他很難不去想象是老人的借刀殺人,他抬頭望了眼老人,老人也望了眼他,神色落寞。
秦晨沒有破壞氣氛,添了茶水之后安靜坐在一旁。
半晌之后,徐江南漸次開口問道“李大人,小子想問問我爹跟長安士族的關系如何”
李懷面色不變只是搖了搖頭,僅僅也就是搖了搖頭,老人火眼金睛,徐江南心思再是藏得深,他也瞧的出點味道,尤其這種事,說白了就是在問他的仇人是不是好人,他搖頭是正常,點頭是反常,但把徐家給牽扯進來之后,老人搖頭便就有些借刀的嫌疑,今日一番接觸,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個年輕人的沉穩表現都出乎李懷的意料,而且讓他最為奇怪的便是這位徐家后生似乎對他也有著些許敵意,除卻當年徐暄的問題在內,李懷手上有不少徐江南的文案,所以李懷對這個年輕人的心性其實也有些了解,有徐暄的作風心思,卻更接近市井地氣,斷然沒有因此結怨的緣由,他如今蜻蜓點水一般點破不戳破,起了漣漪就好,過猶不及的道理還是懂,至于信與不信,那是這個后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