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徐暄同意的意思并不是二人的交情,而是因為這事是實打實的利民政策,徐暄為人霸道,走的卻是最難行的圣人道,誰不想拉他一把,難不成讓他在天下人面前專美于前李懷有心,但卻無力,最重要的是他不想也不敢搭上全部身家,這些年也就能拉上一些寒生上來,至于效果,還不錯,至少在涼州這個地方,他算是最大的后臺,上行下效,風氣還算好,也僅僅如此,不過誰知道他下去之后,那些人會不會改換門庭,轉投他府,這都是后話了。
李懷怔怔出神,徐江南也是望著站在籬笆上蹦跶的黃鳥。
秦晨在屋里豎著耳朵聽二人的談話,老婦人瞧見自己女婿心不在焉的樣子,之前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話也就停了下來,秦晨來之前倒沒想到說老婦人也在,也就沒讓李秀月跟著過來,想著也耽擱不了多久,自家這個老爺子既然能找到自己,想來那邊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秦晨倒也是習慣了這番場景,以前這老爺子剛為官的時候,便有些個小莊院,住了四五年,后來當了刺史,這院子也就水漲船高成了府邸,原本的硬榻,也變成了軟蓬的木床,各種雕龍畫鳳的屏風,還有他為了討好這個老丈人送的東西,只不過入了庭院深深的府宅之后,到了晚上,反倒翻來覆去睡不著,渾身酸痛,什么方法都找遍了,老婦人還偷偷找了道士給做了法,沒見效,涼山上也去了幾次,燒過香拜過仙,可就是不見好。
后來有一次李懷外出辦公,過了晌午都沒見回府,秦晨便帶人去找,找了三個多時辰,才在一田埂邊上找到這老爺子,靠著樹,閉著眼,呼呼直響,周邊過往人只是覺得好笑,沒人認為這在這不惑年齡上就一副老人作態的李懷會是風頭上的涼州刺史。
不過這次之后,李懷便不住刺史府,就跟當年一樣,睡外面的小屋子,睡讓秦晨這種世家子躺一夜便覺得散了架的硬榻,他一直不解,但不問,后來不準備當官的時候,老爺子送他出門,摸著刺史府外的麒麟石像這才與他說了真相,不是睡不著,是不敢睡,他為官之道本是一身清心,也正是靠著這袖清風才有今日的刺史府,不說做到功勞如何滔天,只求不忘初心,背后那人也能安心,從這點上看,李懷比徐暄小心太多,徐暄初逢富貴,跋扈天下,一副小人得志的揚鞭光景,只不過在陳錚眼里,真小人勝過偽君子,陳錚向來就是有自己一番心思想法的人,可從他對徐暄幾乎言聽計從的態度上來說,不說二人如何的交情,至少是推心置腹的程度,可李懷不敢,為官刺史,陳錚都要過來詢問,而不是立即拍馬,二者的態度可見一般,陳錚不信任他,不是不信任他這個人,而是他的手段,這是第一次見面就留在心底的印象,不忘初心才是他小心翼翼的原因,成了眾世家調侃的笑話,其實李懷知道,只有站在這些人的對立面,他才越安全,至于徐暄那份未完成的圣人路,他走不下,也就任其荒涼,即便是本就死絕的徐家人突然活了個種子,他一樣也不敢走,一將終成萬古枯,那是踩著別人的尸體上去,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圣人路,又何嘗簡單了
秦晨在那會才覺得世上有些事不像表面那么簡單,即便他游刃有余的在璧城同人打著交道,秦晨心猿意馬的添著細碎柴火,老婦人喊了幾句再加點柴,秦晨卻是無動于衷,似乎沒有聽到,老婦人想了想,提了壺茶水過來,擱在秦晨面前,秦晨這才回過神來,蹙了下眉頭。
老婦人擺了擺手說道“去去去,給你老丈人添點茶水,進門之后就心不在焉的,想聽就去聽,別在這里礙手礙腳的。”
秦晨尷尬一笑,卻沒有拒絕老人的好意,嗯了一聲,拎著茶壺便出了門。
老人懷想以前,徐江南對于之前老人點到即止的話大致也能知道意思,長安門閥的特性是一個,似乎在提醒他治人得往死里治,再一個就是老人對于他爹生前的想法猜測,似乎比他想的要脫俗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