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釋然一笑,“我聽說老先生收徒喜歡收兩個,到頭來往往兩個卻只能活一個,又或者是兩個都活不了。小子不解這是何意。”
老人用手點了點徐江南,調侃語氣居多的說道“讓你說點老夫的傳聞,你小子倒好,膽敢批判起來。”不過爾后老人輕嘆一聲,“萬物存在之理便是道,老夫追的就是這個道,可天下璞玉何其多也,老夫見獵心喜,著手打磨,并無二意,至于去留,任由他們自己,只是他們就像一山二虎,也跟一座天下只能有一位帝君一樣,總想著分一個勝負高下,到頭來難免死傷。老夫不是卸責,若沒有老夫,你爹和謝長亭之間同樣也只能活一個。”
老人又是一聲輕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寡淡說道“合縱連橫,合縱能破連橫,連橫何嘗又滅不了合縱。不過這么多年下來,想來最對老夫胃口的還是你爹。”
徐江南沒有打擾,而且一向活躍的衛月,這會也是安安靜靜,就像在私塾里聽著夫子授課。
老人自言自語了一番,緊接著又看向徐江南,徑直問道“知道為什么嗎”
徐江南搖了搖頭。
老人嘿嘿一笑,“徐暄什么都學,什么都會,但什么都不精,就比如說棋道,前五十手你爹可以和小謝平分秋色,中五十手也是纏斗之姿,唯獨后五十手可就有些疲態了。不過要說算計和其他,小謝比之你爹就差多了,所以就連老夫,其實真正意義上也沒見你爹和小謝下完整整一局棋,很多到了官子階段就投子不下了。”
老人伸了個懶腰繼續說道“但是你爹老是說夠用了夠用了。后來呢,老夫才知道你爹選了一條最險的路,博弈博弈,你爹選了前者,小謝走了后一條,前一條是賭自己的氣運,后一條是賭別人的氣運。其實往簡單了說,前一條沒有退路,而后一條有。世人都說博是小道,弈才是正道,才是大道。
你爹不一樣證明其實前一條也是能走出大道的,那一兩年里,怕是沒有誰能有他那般風光。
不過和一般輸到傾家蕩產的賭徒不一樣,你爹給西夏賺足了底子之后,就抽手了,換了身衣衫還就真成富家公子,豪門子弟了。這一點你和你爹倒是有點像,知道知足。”
徐江南自嘲一笑,自言自語反駁說道“是嗎”
老人其實在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著徐江南,也似乎在等著徐江南這一句是嗎。在等到之后,心滿意足,用手點了點徐江南,開懷說道“這一句就很知足了。其實你想的沒錯,西夏怎么看都是欠小徐的,一州之地到半壁江山,一代君王賢主都經營不來的基業,被徐暄給打下來了,所以你那點小心思也沒錯,不就想讓老人過點好日子,唐家值得,那個老爺子呢,也值得,幾千年前,我和自家師兄就因為一件事爭過,別人喊我們喊神仙,先生,夫子,其實就是山里的兩個小老頭,活的時間長了點而已,真正的先生就是唐家這種,授人以智,教化百姓,這才是大功德。
不過你小子的做法就有些不妥了,先斬后奏,西夏的君主還沒到,唐懷涇就到了,怎么看都像是在逼宮,就不怕弄巧成拙”
老人樂呵呵一笑,其實他也早就到了長安,之所以昨天才出手,就是想看看徐江南的為人,好在不算失望,說是給徐家討公道,自己卻沒去沾半點好處,老好人一個,這樣的人,老人覺得還是能少吃點苦頭就少吃點苦頭。
徐江南怔怔望著門外沒說話。
老人用手點了點徐江南,耳提面命說道“年輕人意氣用事很正常,但過猶不及。你爹的那些老部下就想看著你好,想讓你心里好受一點,所以才有長安城門那一跪,可朝廷武官,不跪天子跪你算哪門子規矩再者還有你小子成親的事,這些人覺得見到了就死而無憾了,可你真的想讓他們去死嗎尤其是死在那些人手里。
朝廷那位首輔,要說手段心計,也都有,可看穿的人也不在少數,西夏遷都一事想把一些人架在火上烤,你覺得他們就看不出來常人心性,誰愿意背井離鄉一旦性命堪憂的時候,什么事也都不是事了,只要他們提出遷都一事,又或者提出北上一事,再是朝廷,也都沒了借口不說,還得讓他們撿個大漏。
士子和書生其實跟百姓差不多,百姓是誰能讓他們活,他們就聽誰的,書生則是誰跟他們是一條道,他們就聽誰的,兩件事若是由這些人牽頭,他們在書生心里的聲望又得再上一層樓,到時候若是他們把士子這把劍對準你爹的那些老部下,你看看是誰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