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支郎中且慢!”
何洺光是聽見那道聲音就頭皮發麻,轉身直接訓斥道:“方拭非,你豈可放肆!縣衙前面不容喧嘩。”
王長東停住腳步,說道:“你還知道本官曾任度支郎中?不過本官如今已經卸任了。”
方拭非從人群中走出來,朝著王長東作揖一拜,又朝著何縣令一拜。鏗鏘有力道:“下愚冒犯,今日敢大膽叫住王長史,自然是知道您已調任本州長史。懇請王長史,替水東縣百姓申冤!”
眾人轟動,不明所以地看著方拭非,指指點點的,叫王長東也聽不見何洺的聲音。
何洺朝身側人使了個眼色,那官差就要來拿,
王長東卻表現出一臉驚訝,小步上前,跑到方拭非面前問:“小郎君所指何事?”
一連說了兩次,那官差不敢當著他的面動手,無措看向何洺。
何洺急得跺腳,也從臺階上走下來,說道:“王長史,您切勿聽她胡說……”
方拭非多年習武,聲音洪亮。此時大聲道:“敢問何縣令,為何后人總說秦祖繁刑重賦,急斂暴征?”
何洺橫眉:“什么?”
方拭非自己答道:“戰國時期,百姓的各式稅賦約有七成,一千斤糧食就要交七百斤。秦祖當政后,減至五成,一千斤糧食可以少交兩百斤。朝廷征徭役,依舊是一年二十天,并未加重,可百姓不堪其苦,叫苦連天,這是為何?因為征收徭役的地方是在咸陽,咸陽附近的黔首自然不會受到影響,然秦王一掃六合,一統天下,那些離得遠的南方,光是趕路去咸陽,就得走八個月的路程。他們背著自己的行囊,告別故土,在這八個月里,只有老弱婦孺留在家中耕作。八個月后,征完徭役,好,過不了數月,又是新的一年。家中勞丁常年不得歸家,永遠都在征收徭役的路上!是以,稱其繁刑重賦,急斂暴征。”
“這與水東縣有何關系?”王長東道,“如今已非秦祖時期,誰讓你們到京城去做事了?”
“何縣令,數次以各種名目招收力役,卻實為私人牟利。除卻朝廷規定的時限,一年征役有四至五月之久,所建城樓,修路,皆為商戶所需。用以掙取暴利,都進了他何縣令個人的腰包!”
何洺漲紅了臉,指著她唾沫直飛:“你胡說!方拭非你可知誣陷朝廷命官是為何罪?”
方拭非毫無畏懼,正正對著他的眼睛更大聲道:“是言,罷馬不畏鞭箠,罷民不畏刑法。如此教訓,當以謹記。陛下寬仁,體恤旱情,先是免征田賦,又是押送糧米安撫災民。可何縣令呢?巧立名目,欺壓百姓!前倨后恭,讓百姓誤解陛下愛民之心,這等人也能任一方縣令,簡直叫人脊骨發寒!”
“你住嘴!”
兩名差役就要動手,王長史好死不死地攔在方拭非前面,還抓著她的手臂,看似憤怒的模樣指責道:“你可有證據?你可知此事后果?”
門口百姓熙熙攘攘,全都聚了過來,此時大氣不出一聲,靜靜聽著方拭非指控。
“王長史曾為度支郎中,司掌天下租賦,小民不敢欺瞞。敢問王長史,可曾見過此等情況?免田賦,賑災糧,三年已過,風調雨順,米價卻始終高漲十倍不降?”
王長史意味深長地掃了何洺一眼,卻沒有搭腔。
“為什么?因為陛下運送來的賑災糧根本就沒多少到百姓的手上!縣衙本該以常平倉的大米調低米價,可何縣令,卻同城中米商私相授受,中飽私囊。如今城中逼死百姓的高價米,其中不知道有多少就是陛下寬仁百姓,送來賑災米。可笑啊可笑,區區一方縣令,也敢如此欺君罔上,膽大妄為!”
何洺:“你有證據?今日在此污蔑本官,你究竟意欲何為?來了抓了!王長史您請讓開。”
王長史又攔住,說:“讓他說!”
眾人跟著涌了過來,將方拭非小心拉到人群中間去。
方拭非:“我是沒有證據,可證據卻不會消失。水東縣一年收成是多少,米鋪存糧是多少,朝廷救濟多少,米倉的存量又是多少,拿出賬簿一對即知。總是逃不掉的。無論如何,米價居高不下,這不作為的罪名,您敢否嗎?”
何洺冷靜下來,看王長東如今反應,知道他今日會來,定是來者不善。
但王長東尚未就任,也不過區區長史,這里不是王家的地盤,他給王長東面子,卻不代表會怕了他。當下冷笑道:“方拭非,一切皆憑你空口白牙,還敢妄想定罪本官?真是好一幅伶牙俐齒,搬弄是非,顛倒黑白,好本事!可你如此詆毀朝廷命官,本官亦不會就此作罷。本官恪盡職守,克己奉公,沒哪里不對。倒是你,該想想,要如何為自己辯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