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人打開了倉房大門,喊道:“里面有銀子!大家開倉找!”
眾人圍過去,發現這次是真的。
為了防火,糧食存放采用小倉多室,倉房間以墻相隔。因為今日有賑災糧來要入倉,所以里面的幾間倉房全都開了。
胖子他們找的是還鎖著的門,直接劈開,基本沒有意外,或多或少,都留著一些東西。
有的值錢,還有的不值錢。
百姓都涌進去后,胖子等人趁官差在控制場面,從人群中混了出來。朝林行遠一抱拳,轉身離去。
隨后,城門大批守備朝這里靠近。
官府先合上糧倉鐵門,再去降服倉內的百姓。留下一批人死守門外糧車,拔刀威懾。
林行遠整個人還是懵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那群被關在門外的百姓坐在地上痛哭。
他們哭得尤為悲傷,也不再想著去沖門或搶糧車,只是那樣坐在地上,不說一句話,抱著身邊的人,宣泄自己的委屈跟絕望。
啼哭聲一起,就再也停不下去了。往日積蓄的情感頃刻決堤。
旱情中的一幕幕閃現在他們腦海中。那些餓死的窮人,那些揮霍的顯貴。他們滿懷感謝地捧著一碗稀粥向縣令下跪,摸著寥寥幾枚銅板蹲在米店門口哀嘆……全是一幕幕不連貫又沒有意義的畫面。
他們的命是如此不值錢,就堆在那空蕩蕩的米倉里。
這種萬民慟哭的場面,林行遠從沒見過。他喉結滾動,眼眶發熱,耳邊回響起那天方拭非說的話來。
“趁亂沖進去?不就是暴民嗎?”林行遠當時是這樣指責道,“稍嚴重一點,都能被打成造反,你是瘋了嗎?這是目無王法。”
方拭非朝天一指:“瘋?王法?在官場上,誰在乎你的手段是不是光明正大,只有好用跟沒用的區別。跟貪官講道義?不如殺了他讓他重新投個胎吧。何況搜出來的贓銀是我放進去的嗎?檢舉的罪過是我編纂嗎?今日如果是我冤枉他,那我叫暴民造反,可今日我說的全是實話,只能叫走投無路,官逼民反!任由他養癰成患,我就對了嗎?”
“人人都是為了糊口飯吃,這群官吏把后路都給絕了。你也說了,官字兩張口,上下通吃。我是一平頭百姓,何洺是身不由己。懇求無人理,上訴沒人管,窮人還有路走嗎?明年朝廷要開始重新征收田賦,水東縣究竟何時能見天日?誰又活該留在這里餓死?”方拭非冷笑道,“王長東是戶部度支郎中,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被打發到了水東縣,這說明什么,這是天意啊!如今他急于做出政績,好借此調回京城,不會有比他更適合更負責的人選。江南這一塊不姓王,他做事又素來果決,他敢來,肯定得有人‘水土不服’。將此事鬧大,陛下再下道旨意,他就會是嚴冬后的第一道希望,整個江南回春的希望。這機會錯過再也沒有了。”
林行遠說:“我以為你是一個君子。”
方拭非沉默片刻,說道:“那你真是誤解我了。我做不起君子,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
林行遠抬手抹了把臉。
他不是水東縣的人,沒見識過當年的旱災,所以不明白方拭非的心情。
可是如果同樣的選擇擺在他面前,而明知會遇上最糟糕的結果,他會這樣做嗎?
或許會。
……
不。
他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