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拭非摸摸眉尾,尷尬一笑。
王聲遠將人帶到金部郎中辦公的房前,叩門進去。
郎中正在桌前整理書冊。
這金部郎中看著只有三十歲上下,五官很是清秀,更脫俗的卻是氣質。一身普普通通的官服,硬是穿出了股儒雅才士的風度。衣領腰帶以及袖口,都理得平順,腰板挺直,坐姿端正,叫人挑不出任何錯處。
方拭非此生是第二次見到如此一絲不茍的人,前一個就是杜陵。
真是天吶,這樣的怪胎竟然還有第二個。
葉書良起身迎接。視線瞥過方拭非,頷首示意。
他目光很柔和,哪怕只是靜靜看著你,也會覺得是在笑。
“賢侄。”王聲遠滿面春風地將方拭非拉到面前,互相介紹道:“這是葉郎中。這位就是我同你提過的方拭非。今后他在你手下做事,若是沖撞了,望多擔待一些。”
方拭非:“學生見過葉郎中。”
葉書良又是點頭。
王聲遠拍著他的肩膀笑道:“本官還有事,就先離開了。人放在你這,可別嚇跑了。”
葉書良:“尚書請去忙吧。”
王尚書很放心地離開了,將方拭非留在這里。
葉書良問:“會看賬,會做賬嗎?見過京市的賬簿嗎?各地各鋪的賬簿都有些不同,你得督促下面將不對的改正過來。有些事,責令下屬去辦,別怕得罪人,反給自己攬事。”
方拭非:“是,也學過一點。”
葉書良便主動把桌子清出一角,讓方拭非坐下。出去喊人,拿來一本賬冊,讓她做核實登記。
方拭非在他跟前坐了一個下午,明白王聲遠為何要將她塞到葉書良手下了。
這人不多話,特意停了手上的事來教她。見她的確會一點,就只是看著,出錯了才提醒一句。可說的話都是緊要的。不催促,也不責罵。
下屬送來公文要他過目,他看著看著無奈發笑,也只是命他們盡快修正。
天色漸沉,他讓方拭非先回去休息,自己則留下繼續處理堆積的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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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行遠在家里等了一天,苦巴巴吃了晚飯,才見方拭非從街頭笑嘻嘻地跳著回來。
林行遠問:“今日不就是個殿試嗎?你怎么去了這么久?還留那么吃飯了?”
方拭非說:“戶部剛回來呢。”
“這就去戶部了?!”林行遠驚疑道,“吏部那邊都登記好了?就許了你戶部?誰同意的?”
方拭非身形慵懶地坐到寬椅上,吐出一口氣,說:“王尚書提攜嘛。”
方拭非用手指觸了下桌上的茶壺,發現是涼的。反正口渴得厲害,不好講究。提起壺身,見林行遠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問道:“你這是怎么了?一日不見就想我了?”
林行遠也說不清楚,只是心底說不出的憂郁。倚在門口,斜陽照了他半身。他一張臉泛著金光,嘆道:“自你在書院就讀,再到京城趕考,一直來我都覺得你不可能做官。沒想到你一步步,竟然真的走到了。”
方拭非搖頭晃腦道:“所以說事在人為。”
“你是得償所愿,的確了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想了后果,還是什么都沒想。”林行遠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道,“我說不來對錯,只是覺得很唏噓。”
林行遠也是個大好兒郎,可是卻整日無所事事。這無所事事不是他自己樂意的,是他父親逼的。
他從小練武,看兵書,跟著行軍,勘察地形,觀察天時。也會種地會養馬。可最后發現,出了軍營,什么都做不了。
做官不行,做先生也不行。總不可能給人去做打手。
方拭非道:“你可以去給戶部掃掃門啊。我有事要做了,一定喊你。咱們還能接著聊聊天,你也不用留在家里閑得發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