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方拭非卷了自己摘抄出來的本子,揣進懷里,獨自出門。
林行遠看見她,快速跟上,問道:“你這就算完了?”
“怎么可能算完了?那么一大攤的冊子。”方拭非舉著手道,“我手都要翻廢了!”
林行遠搖頭,鑒于還在戶部,低聲道:“我可是都聽見了。你既然做不完,為何還要拒絕別人幫你?難得葉郎中肯為你出頭。”
方拭非頓住腳步:“我——我根本不需要他為我出頭!你是沒看見那些人生硬的神色。我同葉郎中可不一樣,他替我出一次頭,就是給我樹一次敵。何況找這些人來幫我也沒有用,難的根本不是那些雜事,隨意幫下忙,反讓他們牽了功勞。還不如我自己親力親為,干脆利落地把事情解決了,好叫他們無話可說。”
林行遠說:“這問題本來就在于,你的干脆利落呢?葉郎中替你說話,不正是怕你利落起來,反將自己給坑了嗎。”
玩笑話,那是她會做的事情嗎?
方拭非欲言又止,說道:“不管了,先吃飯去!”
林行遠直接把掃把一丟,隨她一同出了官署。
二人在外面吃完午飯,卻沒再去戶部,而是直接回了家。
方拭非推開門,毫無形象地倒在大堂的寬椅上,嘆道:“哪里都不痛快,還是自己家里比較舒服。”
林行遠為她操碎了心:“你趕緊回去得了。戶部正忙得不可開交,誰管你呆著痛快不痛快?”
方拭非終于坐端正了,嚴肅道:“那幾本賬簿,全是西市交易的記錄。我昨夜先是粗略掃了一遍,比對它們前年與往年的盈余。發現其中五六家商鋪,今年上報的余利,連去年的一成都不到。”
方拭非將冊子掏出來摔到桌上,兩手搭著扶手道:“我就知道,他們會給我留一筆爛賬,果然夾在里頭。”
昨天夜里,還有今天早上,她都在翻查核對賬目。統算了一遍,是沒有問題的。
既然賬面做得天衣無縫,再翻也沒什么用處。
林行遠哪想她剛上任,經手的第一件事就出了差錯。心事重重地坐下,說道:“那就去找葉郎中。既然是爛賬,總是他們的錯了吧?相信他若為人公正,自會分辨。”
林行遠最擔心的還是方拭非,覺得她總是能把一件小事給整出驚天駭浪,拍著桌面苦口婆心道:“戶部無小事,謹慎無大錯。你可別亂來。”
“爛賬我也得做,他們這是給我立威呢!我若去找了葉郎中,豈不就是示弱?葉郎中替我出頭,一次是一次,兩次是兩次,別人只會越發看輕我,今后我在金部,得處處低他們一等。”
林行遠:“大丈夫能屈能伸!”
方拭非靜靜盯住他。
林行遠心虛撇嘴,覺得這話對他來說也已經是違心了,何況是方拭非?
“不然你是如何打算?”
寒門子弟入仕,不,莫說寒門子弟,普通的官家子弟,初入仕途,也少不得會被人敲打欺負。
木秀于林而風必摧之。方拭非這偌大一顆樹立在金部,不怪別人都想上去踩一腳。
要么忍著,要么壓翻他們。
方拭非冷笑道:“我還真不信。我方拭非,非得要葉書良提點,才能做成這件事。”
幾位主事做事雖然難看,卻并未做絕。給她的賬簿里故意備好往年的舊賬給她參照。本本齊全,打散排放在桌上,只要仔細翻找不難看見。還不至于叫她沒頭沒腦地背上黑鍋。
方拭非說:“我估計他們二人對這西市也很頭疼,所以才將東西推到我這里。我拿過去的賬冊,葉郎中會多留心,只要他注意到了,是否上報,如何上報,就是他跟我的事。”
林行遠意會:“那商鋪了不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