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拭非干脆跟他多說了一點:“做生意前,眾人都知道要刺探,可需要刺探什么呢?看對家的貨好不好其實并不是主要,最要看的,是去店里的客人,他們買的都是什么東西,有什么習慣癖好。這些都是老商鋪用數年時間摩挲出來的經驗,要是讓你探出來,接下去就好辦了。有些事別人不可能告訴你,還得看自己夠不夠機靈。”
林行遠受教點頭:“哦……”
他對商家這些彎彎繞繞的手段真不清楚,還覺得買賣就是單純的買賣,買了店面,擺上東西,招好伙計,等著客人上門就行了。原來門道多著呢。
難怪多少人悶頭撞去行商,最后卻賠得血本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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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拭非心中有數,繼續回戶部處理賬本。
金主事與嚴主事給方拭非留的賬冊,雖然只有一小部分,可對初上手的新人來說,短時間里應該也是處理不完的。
但他們不知道方拭非看賬簿的速度飛快,早就不是常人能比。她原本看書的速度就很快,一目十行。且記憶力過人,并不只是囫圇過一眼。
她將舊賬都清理出去之后,先不忙著核對,而是將所有有用的東西都摘抄出來,直接往下算。等把葉書良要的東西做完,才開始慢慢倒推驗證。
兩位主事本已做好過去幫忙的準備,提早把當日的事情都處理了。可不想一直等到天黑戶部散值,都沒等到方拭非開口。
畢竟三人同為金部主事,方拭非一名新人,若是就出了錯,還出了大錯,他二人無論如何也脫不了罪,要被連坐,葉郎中必會責罵他們。原先是想看她笑話的,可兩人沒打算把自己也弄成一個笑話。那可得不償失。
嚴主事看她從容不迫地清空了大半書桌,不知道是裝的還是干脆胡來了,只能主動開口問道:“方主事,可需要幫忙?”
“不用。”方拭非一手壓住書冊道,“馬上就看完了。”
嚴主事撇嘴,才不信她的邪。她可是自己拒絕了,如果還糊弄了事,那就與他無關了。
二人嘀嘀咕咕,暗自評論。隨著人流走出官署,方拭非則繼續挑燈夜戰。
她又熬了一個通宵,在第二天下午的時候,總算完工。將算好的市賣之稅拿去給葉書良過目。
她一站起,屋內視線便齊齊鎖在她身上。方拭非目不斜視,出門拐了個彎兒,來到葉書良面前。
葉書良放下手頭公務,拿過賬冊仔細翻看一遍。未做評論,點頭表示收下,將東西擺到一側公文的最上面。
方拭非見他面無異色,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您沒什么想說的嗎?”
“做得很好。”葉書良重新提起筆,“你可以繼續忙自己的事了,金部沒什么要緊事,你也可以先回去休息。”
方拭非:“您都仔細看過了?包括我在頁腳處寫的補注?覺得沒有問題。”
葉書良微垂著頭認真寫字,片刻后才答說:“看了。”
方拭非明白了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氣,行禮退下。
嚴主事見她回來,問道:“方主事,怎樣?”
方拭非面色不善道:“我昨日沒有休息,告個假,先回去了。”
嚴主事心中暗笑。這肯定是被訓了。
葉書良從不輕易動怒,若是給方拭非擺了臉色,足以說明她的賬目做得有多糟糕。這時候不想著彌補,竟是賭氣回家休息?
年輕人總歸是年輕人。
方拭非離開沒多久,葉書良又來了。他拿著東西,站在門口,喊眾人抬起頭來。
嚴主事上前,猜是對方要找人修正方拭非的錯處。果然葉書良將方拭非方才遞交的本子遞了過來。
嚴主事兩手接過,聽葉書良說:“找人重新抄錄一遍,再將各處京市的稅款整合起來,明日交給我。”
嚴主事愣了下,捏著書本問道:“不用重做嗎?”
“為何重做?我并未說他有錯。”葉書良冷冷斜他一眼,繼續說道:“我雖在隔壁辦公,不常來此地督促諸位,可也為官數載,不至于閉塞言聽。方主事縱然未與我提及,但我心中清明有數。我便再說一次,我尤不喜歡在本司內勾心斗角,排擠同僚后輩之人。他一個人就可以做出數人才能做完的西市記錄,看來,自度支郎中調任之后,吳侍郎松于管理,各司都有些散亂懈怠。”
眾人不敢吭聲。嚴主事更是一臉慚愧。
葉書良搖了搖頭,并不久呆,直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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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拭非回到家中還是不睡覺,就在院子的空地上不住打轉。
剛到家的時候還克制得好好的,走了兩圈,氣越發不順,腳步重重頓在地上,還要用足尖碾一碾,可見她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