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登恒手上翻不到詳細的商鋪賬目。
王聲遠出列自慚道:“此事臣的確不知,是疏忽了。待臣回去詢問葉郎中,再來向陛下請罪。”
顧登恒打量著他二人,沉沉“嗯”了一聲。
顧登恒道:“雖不過是幾家商鋪,可若真有此情形,卻不得姑息。想是近日京師瑣事繁多,葉郎中案牘勞形,有所紕漏,倒不該過于苛責。只是,其下誰人知情不報,是該責罰。王尚書,你多辛勞些,回去該嚴加整頓了。”
王聲遠應聲:“是。”
若非今日顧侍郎身體不適,告病在家,王聲遠是決計不會帶李恪守前來議事的。
眾人皆知戶部尚書與戶部一侍郎貌合神離,撕破臉還是第一次。
王聲遠還想他能有些分寸,未料到他如此不識抬舉。
下面賬冊呈上來,他、葉書良、李恪守,還有是告病的顧侍郎,都是看過且同意的。可在這賬冊中,并未提及此處疑點,能發現才是怪事。
李恪守分明是從別處得知此事,不予提醒,就等著尋到機會,在陛下面前參這一本。其言行未免顯得過于刻意。怎么,是想說他王聲遠敷衍塞責,還是說他徇私舞弊?
也真是好笑,要找錯處不抓個一擊致命的,偏偏抓了個無足輕重的。陛下能不明白他的用意嗎?好似要放牛卻牽了牛尾巴,也不怕被自己踢死。
“你啊你……”王聲遠指著李恪守冷笑一聲,“好自為之吧。”
李恪守昂首一哼,并不懼他。
李恪守進戶部較晚。前兩年立了大功,陛下召見,他巧舌如簧,說得龍心大悅。恰巧戶部侍郎一職空缺,朝中人人眼紅,顧登恒正猶豫不決。他稍作打點,請門下侍郎美言,竟真從門下省調到了這里來。
這可真是天時地利人和。李恪守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卻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王聲遠御下甚嚴,他來了戶部,處處被王聲遠架空。還有那瘋子一樣的病癆子顧琰喜歡處處壓他一頭,每日給他氣受,哪里有六部侍郎的威風?背地里叫人多番嘲笑。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給王聲遠等人面子?
·
王聲遠回到戶部,便叫人通傳葉書良。把今日宮中的事簡要提了一句,嘆著讓他從自己下面選個人出來,擔下這件事情。
“多給他付幾月餉銀,好好安頓,或給他找地方謀個輕松的職位。這次是他冤了。”王聲遠脫下最外層的朝服,從鼻間哼出一氣,問道:“對了,那人是誰?”
葉書良說:“方拭非。”
王聲遠:“……”
“他……”王聲遠氣結,“李恪守這人,本官記住他了!”
立在旁邊聽命的官員心道:記這李恪守做什么?整日就在你面前晃悠著呢。倒不如記記方拭非,指不定以后再也見不到了。
王聲遠忽然腦筋一轉,問道:“誒,顧侍郎這身體怎么樣了?本官很是擔心,你去慰問他一番?”
顧琰在戶部就是塊磚,哪里需要往哪里砸,一砸一準,無往不利。
雖然這磚平時也砸自己人,叫王聲遠心力交瘁。
王聲遠拉著葉書良說:“這樣,葉郎中,你去王府看看他,順便同他哭訴哭訴。”
他想想覺得可行,笑道:“顧侍郎與你交好,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哎呀,這陛下金口已開,我等再為了一主事去找陛下顯然不該,但顧侍郎進宮與陛下敘敘舊,可不就方便多了?”
葉書良:“……”
顧琰生父是陛下兄長,雖不是一母所出,卻關系親厚。
其母早逝,其父死戰而亡,顧登恒憐憫他孤苦,從小將他帶到宮中撫養,成年了才離開,是以關系甚至比皇子還要親近一點。
他說想來戶部,那便是一路拔升。如今雖是四品官員,卻有一品爵位。
只是他身體不好,是真不好。不知道還有幾年活路。戶部的事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瀟灑得很。
顧琰出了名的不要命,誰都敢得罪。陛下對他也多為縱容。凡是他討厭的人,通通都自覺地繞著他走。
葉書良先行退下。
陛下的指令是不能不做的,他叫人去通知方拭非先回家等候,自己則出門去找顧琰。
·
方拭非正在做事,抓著一塊硯臺自己磨墨,手掌一側染得黑乎乎的,扯了塊布隨意擦干。
外間就有倉部的人過來,在門口大聲道:“方拭非,你已被戶部罷職,去倉部領三月祿糧,可以收拾東西離開戶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