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后面,還附著王聲遠的一張紙,他沒寫什么,就隨手畫了兩筆。畫中是一名老者正在教訓垂髫小兒。
方拭非就知道陛下這次肯定生氣了,王聲遠也生氣了。
“去了好好說話。見到陛下不要怕,他最討厭有人在他面前顫顫巍巍的連話都說不清楚。”顧琰說,“我看你口齒伶俐,膽子也大,應該不會這樣。”
方拭非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
“你當我夸你?”顧琰輕拍她腦袋,“去吧。王尚書會替你說好話,記得別把錯往我身上推,否則有你好受的。”
方拭非道:“誒。”
當著顧登恒的面告顧琰的狀,她沒這么蠢,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二人收拾妥當,即刻啟程。
林行遠騎在馬上,想了半路,說道:“我看這事要不了了之。荊州離京城太近,若真有牽扯,陛下定然狠不下心,何況此事還與幾位殿下有關。最多殺雞儆猴,罰幾位小官而已。”
方拭非點頭,并不意外:“多半。”
“唉。”林行遠遺憾道,“真不知何時,能叫這些人繩之于法。”
“諸葛亮舌辯群儒時,言之‘鵬飛萬里,其志豈群鳥能識哉?’……‘蓋國家大計,社稷安危,是有主謀。’”方拭非說,“國之政事,當以利弊處之,以謀劃計之。儒生、下官,可以率性而為,坦誠而言,但上官不行。能位極人臣者,更善以協調百官,縱觀權衡,種種謀略,無善與不善之分。為無關的人赴湯蹈火,伸張正義,縱然是自己想,別人也不會愿意的。人性皆是如此,哪能強求于人?‘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是豈水之性哉?人之可使為不善,其性亦猶是也。’是形勢逼人啊。”
林行遠忽然想道:“把蘇葉跟顧琰放在一塊兒,不會出事兒吧?那里還有一個馬氏商戶呢。天吶那三個人……”
“不會吧?”方拭非說,“如果她連這都認識不到,只能說她不夠幸運,下半生也之能郁郁如此了。”
林行遠嘆道:“若是我同她一樣無牽無掛,只管報了仇再說。”
“不會,不是這樣悲觀。你看我,能不能從他們手里摳出錢來。”方拭非笑道,“縱然傷不到根本,也要剝他們層皮,不然真是要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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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拭非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她家里沒個傳話的仆人,叫王聲遠氣得不輕。只能喊人在她門口等候,見到她之后,給她遞了一疊公務,叫她連夜做出來,第二天早些去尚書府前等候,會帶她一同入宮覲見。
故意的,就是不讓她休息。
方拭非哭笑不得,王聲遠這么記仇做什么?
翌日大早,天色還未亮,方拭非在王聲遠的家門前,終于等到了佝著背出來的王尚書。
方拭非冷不丁從門后躥出來,說道:“王尚書你為何要我熬夜?如此面見陛下,是為不敬。”
王聲遠一個哆嗦,怒瞪著她:“越操勞的模樣越好。怎么,你還想光鮮亮麗地去陛下面前討罵嗎?我看你在荊州享受得很,惹了這么大的禍,精神還不錯。”
方拭非說:“可顧侍郎叫我別賣可憐。”
王聲遠拍她背,哼道:“顧侍郎是顧侍郎,你姓顧嗎?真是弄不清楚,可別再說這樣的傻話。走了!”
王聲遠親自帶她進宮。早朝方拭非是沒有資格的,便在大門外等候。等眾臣散會,再跟著王聲遠去小書房議事。
除卻戶部尚書以外,還有幾位大臣。
王聲遠在顧登恒面前提起方拭非,顧登恒點頭,外面內侍才放她進去。
方拭非跪下,中氣十足地喊道:“臣方拭非參加陛下。”
“就是你?”顧登恒定睛看了一眼,指著她道:“哦,原來是你!”
方拭非抬起頭笑道:“陛下竟還記得臣,臣惶恐。”
顧登恒冷著臉說:“朕不記得你,你先別說這個。朕問你,顧侍郎在荊州要動手打人,你為何不加勸阻?”
方拭非一臉坦誠道:“臣攔不住啊。”
顧登恒翻了個白眼,面露慍色。
方拭非撓撓后腦,說道:“而且臣覺得,顧侍郎打得挺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