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拭非在柜子前頓了下,并未直接去翻江南來的案卷,而是從第一排開始,仔仔細細,一冊一冊地看過去。然后翻出些似是而非的疑難案卷,夾在懷中,抱到桌上。
如此一來,桌上堆疊了一大堆的案卷。
刑部尚書上吊著眼,觀察她的動作。勾勾唇角,并未說話。身形巋然不定地坐著。
江南東道加江南西道,有多少個州縣?雖說是窮兇極惡的滅門案,可完全不知衙門會將其偽裝成什么死因。
是疾病?是瘟疫?是貧困饑荒?是天災水患?還是盜匪掠殺?
加之還不確定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胡老二家或許是近兩年,那其余人呢?
胡老二的本名又是什么?
如果給方拭非時間,她自然能對著這一庫案卷翻個一清二楚,但如今不能,刑部尚書還在門口坐著。自己翻動了什么卷宗,對方都能看見,整理過后,自然也可能順之推導,若是發現端倪,不僅會暴露自己,還會暴露顧琰跟王聲遠。
誰又知道,刑部尚書心中是什么打算?
方拭非倒是很想翻看當年關于運河謀逆的案卷卷宗。如此重要的案件,可能加密封在御史臺中,也可能封在刑部某處,總之絕對不是她能看見的。
她不動聲色地開始翻起手上雜亂的卷宗。
長夜過半。屋外鳥聲鳴鳴。
方拭非將手中公文合上,封回袋中,抬手揉了揉鼻子。
刑部尚書年歲雖高,卻比王聲遠禮部尚書等體格見狀,熬了半夜,絲毫不見疲色。
他打破沉默道:“方御史要是信得過我,便可不必如此防我。或許此時已經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了吧?”
方拭非索性放下案卷起身,刑部尚書也站了起來。
燭火在桌上躍動,將將熄滅。
“是沒油了?”刑部尚書說,“本官去替你添點燈油。”
“不必。”方拭非把東西堆到一起,說道:“我要走了。”
刑部尚書將信將疑:“今日時間尚早,你可再看一兩個時辰。”
方拭非說:“我已經做完我想做的事情了。”
她留了滿桌的信報給刑部尚書整理,他身邊走過的時候,又倏地停下腳步,轉過身道:“既然我已查完,按照約定,周尚書,今日即可請你去找顧侍郎與陛下,商議轉讓船廠一事。”
刑部尚書:“什么?”
“如我所言,如你所聞。”方拭非正對著他笑道,“我方某是個講誠信的人,顧侍郎也是。您以為我要拖滿兩個月,與您為難?不。”
刑部尚書心中疑慮越重,直覺此事怕有隱情。
他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地為官數十載,可不想最后不明不白地栽了。
“該不是王爺怕我疑心,所以故意開個條件出來,讓我安心吧?”刑部尚書問,“你真有要查的東西?”
“有。周尚書以為我來搗亂嗎?明日您就知道了。今日多有叨擾。”方拭非說,“稍晚些,等天亮,我就前去告知顧侍郎進展,若是他身體允許,便請他一同入宮。若是他身體實在不佳,便去請王尚書幫忙整理船廠所需所需文契,您看如何?”
刑部尚書猶豫片刻,頷首。
方拭非抱掌道:“那下官這就去請幾人準備。好在今日就將此事處理妥當。勞煩周尚書先與陛下言明,下官午后在宮門等候宣召。”
方拭非一離開,刑部尚書立馬走到桌前,將所有卷宗都鋪排開,開始一卷一卷地翻閱整理。
片刻后一頭霧水,歪著腦袋重新排了一遍。
完全看不出頭緒。
正研究到一半,桌前的燈火“噗”地一聲熄滅了。
“呼——”刑部尚書煩躁不已,又跑出去添加燈油。
燭火在看字,眼睛容易疲憊。
他一整晚都被方拭非抽出來的卷宗所折磨。直到聽到一絲人聲,知道有人來官署了,才將東西都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