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一直沒有換房子,住的仍然是四年前那個中檔小區,漂亮精致的小復式,和每個中產家庭一樣的內部構造。
站到門前,他略略平復一下呼吸,才按下門鈴。
叮咚叮咚
響了幾聲,沒有人應。
他暗暗皺眉,隔了幾秒,才再去按第二次。
這次響了幾聲,他很快聽見趿著拖鞋走路的聲音。
下一秒,門由內打開,一張中年男人的臉露出來。他戴眼鏡,穿著普通的家居服,長著一張寬厚溫和的臉,只是腿腳似乎不太方便,走得有些不靈便。
四目相對,中年男人有些發愣。
“叔叔叔好。”段白焰舔舔唇,手心不自覺地浸出一層汗。
除了高中時的家長會,他幾乎沒在其他場合見過姜竹瀝的父母。現在急匆匆地跑到人家面前,他才有些恍惚地想起,四舍五入,這也算是來見家長了吧
“我是竹瀝的朋友,”開口的瞬間,他突然想起自己徹夜未眠,現在的皮膚狀況一定很糟糕,也許整個人都很沒有精神。所以他放緩聲音,盡量顯得禮貌,想要將好感值拉起來一些,“很抱歉這么早來打擾您,竹竹瀝她借了我一筆錢,我急著還給她,可我一直聯系不上她,就、就想看看,她是不是回家來了”
明叔叔有些驚訝“這么早來還錢”
段白焰也知道這理由很蠢,可他仍然被堵得啞口無言。
明叔叔哈哈大笑“進來吧。”
段白焰難得地感到難為情,他換鞋進屋,明叔叔低聲道“我去給你倒杯水,你自己到處看看。竹瀝媽媽還在休息,你小聲一些。”
段白焰默不作聲地點頭。
他走進屋子,發現小復式內部的空間也很大。整個房子內部的裝潢都是溫暖的米色調,客廳里零零散散地放著幾個大小不一的行李箱。
墻上掛著一張油畫,一束光從頭頂打下,驅散舞臺上的黑暗,白裙的舞者踮起腳尖,兩條細瘦的手臂在胸前環城環,露出天鵝般白皙美麗的脖頸。
他仰著頭看畫,沒有邊際地在心里猜測,這個舞者的原型,會是姜竹瀝,還是明含
“那是竹瀝媽媽。”明叔叔走過來,打斷他的思緒。
他站到他身旁,像他一樣抬起頭,以一種仰望的姿態,崇拜畫中的女人“她年輕時,像天鵝一樣漂亮。”
段白焰接過他手中放著水杯的托盤,低聲道謝“謝謝您。”
明叔叔仰頭看了一會兒,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上下打量他“你是竹瀝那個小男朋友”
“很很明顯嗎”段白焰突然有點兒不好意思,他覺得這是在委婉地夸他,跟姜竹瀝有夫妻相。
明叔叔笑了“我在竹瀝的相框里見過你。”
段白焰一愣“相框”
明叔叔帶他上樓。
姜竹瀝和明含的房間都在上一層,但她們兩人不住在一起。現在的房間隔著一堵墻,也隔著人鬼陰陽。
段白焰站到她的木書桌前,拾起桌上的相框。
那木頭似乎有點兒年代了,接縫的地方有些松散,裂縫仿佛是被歲月撐開,又被人一點一點地用膠水粘起來。
拿起相框,段白焰就笑了。可是笑著笑著,他又心疼得厲害。
背景板上,用膠水黏著兩個貼在一起的人頭。兩個人頭都很小,只能露出校服的領子,也許是攝影師隔得太遠,圖片上的噪點格外清晰。她勾唇微笑,而他十年如一日地臭著一張臉。
“這哪是合照”
這是她從集體照上剪下來的兩個人頭。
她走的時候,帶走了她和明含的合照,卻把木相框留下,沒有帶她和他的。
因為他和她其實根本就沒有合照。
段白焰難過極了。
他問得頗為艱難“竹瀝她回來過嗎”
明叔叔不知道事情始末,只當兩個人是吵架了。
他點頭“早上回來過,很快就又走了。”
“她去了哪”
“我不知道。”
微頓,明叔叔又道“正好你過來了,既然竹瀝不要,你就把這個木相框帶走吧。我和她媽媽也打算走了,最近在搬家,你不帶走,我們也沒有地方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