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幾乎立馬能想象出對面白人以傲慢的口氣向他數落:黃人隨地大小便,不講衛生,不愛洗澡,身上帶著可怕的傳染病,一個小房子里能擠二十個這樣的臟東西,蠢蛋才會租給黃人。
他確實不喜歡華人。但是這一類的白人聽起來也不怎么討人喜歡。
他旋即對淮真說,“你看著。”
淮真跟著他來到電話機前,看他撥通那個號碼,以長島式英文問道:“盧米斯太太?嗯,我姓克勞馥。我在今日報紙上看到你的公寓招租廣告,希望能先來看一看。請問什么時候有空?隨時是指什么時候,下午四點可以嗎?對,就是四點整,五分鐘后。可以?”
當場揭穿一場鬧劇,西澤手握電話機,沖她微笑了一下。
淮真也笑笑。
“好,那么立刻見。”
掛斷電話,西澤大步下樓,絲毫沒有要等她的意思。
淮真在后面飛快追趕,趕上時,盧米斯太太已滿臉堆笑將門打開,沖這氣質不凡的長島青年伸出手以示友好。
“你好,我是盧米斯太太,請問你是?”
西澤盯著她,陰郁的俊臉上浮現出教科書式的假笑,旋即往右邊讓了一個位置。淮真挪進那個空位里,伸出手,將盧米斯太太僵在半空的手握了握,輕聲說,“淮真,我們見過的。”
盧米斯太太笑得尷尬不已:“今早預約結束得很早,我沒有留有你的電話,一旦有人打來電話,都是能隨時過來的……”
說罷側身,將他們請進屋里去了。
公寓內部構造與想象中相似,不大,但是空間利用得很好,有許多小驚喜:一間擺放了大書桌、搖椅與書架、有著壁爐的大起居室;寬闊的一體廚房與餐廳,樓梯下有兩間臥房與一個小小盥洗室,樓上有一間較大臥房,與帶有浴缸的浴室。浴室外天花板可以拉下來一個扶梯,沿著扶梯上去,有一個閣樓,閣樓里面,床、書桌與椅子一應俱全,拉開閣樓窗戶可以清晰俯瞰整個舊金山市景。
租金為九十五美金,不包括房屋與城市稅款。
西澤問她:“怎么樣?”
她搖搖頭。但凡買不起的貨都不是好貨。
西澤無聊的問了句:“出售嗎?”
“現在立刻買下來,才一萬一千美金。”
西澤撇撇嘴,不置可否,推門出去。
房東太太追出去,立在陽臺上笑著問,“怎么樣?”
全然被晾在一旁的淮真心想,好家伙,我已經欠了資本主義大佬快一套房了。
從對面公寓出來,天色已漸漸沉下來。剛穿過馬路,門口汽笛響了兩聲。
兩人頓下腳步,淮真回頭一看,門口停駐兩輛漆了鷹頭的聯邦警車。右側駕駛室探出個人,喊道,“西澤!”
他應道,“五分鐘。”
說罷,拉著她的胳膊把將她拽進公寓,將身后門關上。
西澤倚靠在她身側門畔,整個人像座山一樣。
“送你回去時,他們會緊跟其后,去提醒你法律上的父母,每周,或者每月不定時會上門拜訪一次,以確認你們的親緣關系屬實,同時去威脅一下你那唐人街上不安分鄰居們。”
想起州警察造訪雜貨鋪時對洪萬鈞說:如果聯邦警察上門來,可就沒那么好糊弄了。
她嗯了一聲,強捺下心中不安。
“如果有人問及你和我的關系……你可以隨意講一個你認為最直觀的。”
最直觀的?淮真愣了一下。
大家看起來有目共睹的那種……包養與被包養?
“情婦,戀人,只要你愿意,只要足以讓人相信,都可以。”
“……情婦……戀人……”
他低頭盯著淮真,笑了,“這不情愿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那神情仿佛在說:老子這么帥,你有什么好覺得吃虧的?
“戀人。”淮真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