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阿開看熱鬧不嫌事大,吐著煙圈,笑嘻嘻地起哄,嘴上罵著,“做咩呢,做咩呢番鬼佬!”
“不可以?”西澤笑著指了指自己下頜,“那你上次親我干什么?”
左邊那個小小人本來準備的一堆說辭此刻半點不剩,只剩下一句沒什么氣勢的:“中了大獎,我高興不可以嗎?”
西澤盯著她看了會兒,嘴角一動,扯笑,“那我也高興。”
淮真氣的就差沒把手頭那套針扔街上去。
阿開大聲喊道:“講國語,請講國語,講英文,人家聽唔明啦!”
淮真沖兩打手:“有你咩事!”又轉頭換了英文,“你倒是有什么事可高興的?”
惠老頭這時探身問道,“搞這么久,九根針頭談起戀愛來了?”
阿開阿金立刻抽起煙聊起天。
淮真欲哭無淚,“就來了。”
將針頭整齊排好,捧著布袋轉身進長廊。快到門口,一回頭,發現西澤竟然不知什么時候跟了過來,一見她回頭,立刻假裝在讀一張壯陽廣告報紙。
淮真咬牙:“還不快回去,等著挨揍呢?”
西澤認出她的字體,岔開話題,“這英文字你寫的。”
淮真道,“關你什么事。”
門“嘭——”地關上,那瞬間,門外人聽著聲音,驟然微笑起來。
門里面,淮真耳根上一點紅仍沒來得及消退,小心將九針捧過去。
洪爺已已解開衣服,背面趴著,看不見臉。
平日看保養得體的臉部,尚還看不出來,此刻那已然褶皺松弛,長滿斑的背脊肌膚暴露了他的年紀。
但那幾乎長到脖子根,駿馬一般茂密的毛發,依然昭示著,此人盡管年事已高,卻無可否認做了大半輩子人中龍鳳,馬中赤兔。
惠爺小心翼翼用一只剃刀替他刮掉脖頸上的頭發,露出慘白無血色的肌膚。
洪爺一聲嘆息,“你我斗了半輩子,仇的怨的一筆筆算,也能算個不共戴天。可我這身子,這脖子,除了交到你手里,到誰手中,都不放心。”
惠老頭道,“是你這輩子活得太小心。”
洪爺道,“我手頭百廿多條命,這輩子不知多少個不眠夜發著冷汗驟然驚醒……一怕死人趁我入眠奪夢,二怕活人趁我不備奪命。我不似你,怎能不小心?”
惠老頭道,“具已矣。”
洪爺也是一聲嘆息,“你我都老了。”
淮真這才恍然。除非洪爺生病,換了旁人,也沒這個能力叫惠老頭這個點趕回醫館來。
聽著兩人說話,淮真立在門口,也不知該走該留。
洪爺突然問道,“門口那小子,就是上回害我輸了賭局,在戲院救你出去的恩公?”
淮真不知道他對西澤安的什么心,不太敢接話。
洪爺道,“能找到個有錢白人小子,還好巧不巧是個共和黨的,也是你有本事。”又說,“你過來。”
淮真靠近一點,洪爺接著說,“好好看著惠爺怎么施針。惠爺這手藝放便任全國也是一絕,學來不虧。”
她應聲,“我愚鈍,怕學不好誤人性命。”
洪爺道,“我那六子便是沒本事至此,不也打得一手佛山拳?”
淮真道,“也誤人性命。”
氣氛安靜了片刻,洪爺突然大笑起來。“白鬼要規矩,我們就沒規矩。不誤人性命,不叫那群白鬼心有芥蒂,談之色變,這唐人街早被鏟平了。”頓了頓又說,“前五個兒子個個本事比天大,在這美國土地活得風生水起。只這小兒無能,若不學得一手惡人本事承我衣缽,也不知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