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真挨的那一拳,來自于陳丁香與洪涼生作孽的總和。一個人放置了炸|彈,另一人引爆□□,而她只是恰巧路過而已,就被抓來了這里,替這兩人作的孽遭受嚴刑逼供。她實在冤死了。如果不是西澤,她都不知道拿什么走出這里。
如今在太平洋背后那片狼煙大陸,從五年后,一直到千禧年之間,無數人,拼上全副身家也想要求得這樣一張美國船票。這樣一張船票,和泰坦尼克上的救生艇一處小小船位一樣珍貴。
呵美國公民。
西澤很快回來,醫生也給他作了簡單消腫。
向醫生致了謝,他對淮真說,“走吧。”
“去哪里?”
沒回答。
汽車停在大舊金山地區警察局門外。他用沒受傷那只手拉開副駕駛室,請她坐進去。
天上有蒙蒙雨,落在玻璃窗上,窗外世界只剩下霓虹燈斑。
車緩緩開動,晃蕩的汽車里響起引擎聲。于是窗外世界徹底消失了。
車開出半條街。短促的笑聲響起,有些突兀,像是泄氣。
他緩緩說,“你知道我為什么認為你會懂那個華人女孩的口音嗎。”
淮真答,“因為我分不清thk與sk,loun和noon。她講話口音與國語區別也是。”
西澤接著說,“你走那天,麥克利問我,在中文里,‘豹子’是什么意思。他說,那個女孩突然叫住你,對你說了這個詞。‘爆紙’,你知道這個詞是什么意思,對嗎?”
淮真盯著他的側影,然后轉開頭,嗯了一聲。
那天她仍可以模棱兩可說她不知道。她知道那不是個好詞,因為她仍還沒問過云霞這個詞的確切含義。
但這一刻她知道了,便裝不了無辜。
淮真緩緩說,“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還是騙了麥克利和你。我很卑劣,是個地地道道愛鉆營的投機取巧的中國人,不論做什么都無法自證清白。”
西澤沒再講話。
是,你是個愛鉆營,投機取巧的中國人。你具備他們具備的一切卑劣品行,但是我仍然對你討厭不起來。
甚至我也做起你的幫兇,不論是非,將你隱瞞的,做過的或者沒做過的一切統統抹去,假裝什么也沒發生。甚至忘記你也是華人的一份子。
兩人都沉默了。
就在這沉默里,淮真心里一個弦輕輕動了動。
她回想起在警局辦公室里他根本沒有聽她在講什么,便毫不猶豫在保釋單上簽字,也突然明白為什么西澤要講這句話。
因為這兩件事,他都會假裝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她便是無辜的。
淮真慢慢將那裹著紗布,什么都看不見的右眼望著窗外,對他說,“謝謝。”
他問,“疼嗎?”
她搖搖頭。
一旦安靜下來,氣氛便令人有些沮喪。
有人會想起警局那個認知。
這不是什么讓人愉快的認知。它來的太早了,在最不該來到的時候到來。
在什么都沒萌芽時,便讓人過早清楚認清這道現實屏障。</p>